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阿刁。
“是我说的。”明思眸光垂下,落在白玉瓷的茶盖上,“不过,我知道,大哥他也是这般心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于大哥而言,在望月姨万念俱灰撒手西去的那一刻,一切便都无可挽回了。即便再心存善良,可是这样的伤痛,却再也没有改变和挽回的机会了。”
荣烈静静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因为你母亲是元国人,所以,你才从不会瞧不起元人和胡人?”
明思轻轻抬眸,黑葡萄般的眸光清亮而透彻,“不论我娘是不是元国人,我都觉得人只有善与恶,好与坏之分。这跟出身毫无关系。”说着一笑,语声轻轻,“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以善恶好坏来划分。这世上最复杂的是人性,而最看不透的,是人心。人性和人心都并非一成不变。好人会做错事,会做坏事,坏人也有可能良心发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一天。”
放下屠刀?
荣烈眸光微微一闪,“你信佛?”
明思一怔,却笑了,摇了摇首,“我信天道。天理昭彰,终有轮回。”
荣烈定定地望着她,静默了半晌才问,“什么叫好人会做错事,会做坏事?错事坏事不都一样么?”
明思的眸光在他面上轻掠而过,一顿之后,又落回手上茶盏上,“错事是不知而为,故而情有可原。而坏事,是知而为之。”
荣烈目光微微一动,在她微颤的羽睫上落了落,也跟着落在她手中茶盏上。
窗外暮色已沉沉,透过窗纱,只见天幕幽蓝一片。车厢上人影也似朦胧。细瓷薄胎的白玉茶盏在幽暗中闪烁着上等瓷器特有是光泽。一双纤巧而优美的素手将它轻轻围握,袖口露出一截如凝霜雪的皓腕。一只碧绿通透的玉镯套在其上,绿的越加青翠欲滴,白的更加欺霜赛雪。
精巧的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凸起,正是掌骨同腕骨交接处。可即便的这个小小的凸起,也如在那上好的玉上,精雕细琢而成,精致而圆润可爱。
荣烈看着那处可爱玲珑的凸起,忽地轻声笑了笑,“你练过武功么?”
明思愕然,不解的摇了摇首,“并不曾。”
荣烈也知她不像似练过的,却是想到太后诞辰那日的情形有几分好奇,“那**同小豹子对阵——那一招却使得很是巧妙。”
不止巧妙,那上身后倒的招数却并非人人能使出,何况,明思当日,身子几乎已同地面平行。而后,还能轻巧而起,双足不动。这样的难度,对身体的柔韧性要求极高。就算是明珠同温娜尔这种练了些外门武功的女子也未必能做到,即便是能做,也未必似她这般轻松,动作优美而似带韵律。
虽荣烈未将话说透,明思却是明白过来了。
垂眸轻轻抿唇一笑,再抬起,语意中却带了些微妙笑意,“我有没有武功,你这个大行家应是一早就清楚的。”说了这句后,也不再将话说透。反正荣烈的性子,她也算了解几分了。此人说话,似不喜他人窥探自己,就连他自个儿说话,也是转弯抹角,不肯直言。
“我自幼身子不大好。”明思笑了笑,“所以也会练些增强体质的动作。故而身体较之一般人稍稍灵巧些。至于武功,我倒是巴不得自己能成个武林高手,混个女侠当当。可惜却是没这个缘分福气。”
荣烈轻声而笑,看了明思一笑,勾了勾唇角,“女侠?”
这个小女人竟然还想过做女侠?
不由有些失笑。
“难道不行么?”明思斜睨他一眼,哼哼道,“若我有武功——那两回,有些人只怕还要多吃我些苦头……”
荣烈噎了噎,轻咳一声,“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旧事不提的。”
明思一滞,眨了眨眼,却是狡辩道,“此提非彼提,我如今可是当笑话说的,并未有记仇和算账的意思。这个不算。”
“强词夺理。”荣烈低低轻笑。
明思脸上微微一烫,即便还能继续“强词夺理”下去,也不好意思再说了。
脸颊红晕浅浅,只垂下羽睫,轻颤无语。
这时,只觉车身轻轻一晃,旋即静止。
帽儿噌噌地拿着踏脚凳到车门处,拉开车门,“小姐,到了。”
这么快?
明思微微一怔,欣然下车。
回到院中,不由站定,只见氤氲的花木幽香中,庭中落满了一层淡淡银辉,若笼轻纱。
明思抬首一望,只见一轮几近满月的银盘半悬天际。
月华正皎皎。
这才想起,今日已是十一,近望月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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