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年的春节,陆追提前跟他们打了电话,说自己和朋友去外地旅游了。
但在除夕夜里,谭女士站在窗前看烟花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眼对面楼下,看到一个极像他儿子的黑色身影。
他在楼下台阶上坐了片刻,然后离开了。
那一刻谭女士的心变得出奇的软,她只觉得,楼下是她心爱的孩子,不应该在这样一个热闹的阖家团圆之夜,给父母打了一通不回家的电话后,又孤单一人坐在楼下。
既往的指责和怨怼,好似都于心中消散了。
说到底,她的孩子有什么错呢?
第二天,谭女士就主动给儿子打了电话,也是两年来的第一次,问他要不要回家吃顿饭。
父母与儿女之间,多的是这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有些事情可以妥协,比如今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菜;有些却无法妥协,比如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而他要往何处去。
性取向,就是一辈子也无法妥协的事,它是一个之所以作为自己的组成部分。否定了它,这个人又将如何自处。
人生短短几十年,除了这一生,没有别的生命。
如果不想让他人在某些事上对自己报以不切实际的期待,那么最需要做的不是去说服他们,而是想方设法让他们放弃自己。
这是他从实践中得到的血淋淋的经验,也难怪祁阳说他心狠。
开酒吧的第三年,想要了解一些调酒技艺的他,在日本居住了一段时间,出入过各地的出名或不出名的居酒屋。
日本的居酒屋,和他在英国去过的酒吧大不一样。墙壁上没有二战时期遗留下的口红、烟灰和蜡的印迹,而是遍布着华美的花梨木樟子门、纸灯笼吊灯和浮世绘壁画。
在东京一家名叫shirubee的居酒屋里,他结识了一位手艺精妙的纹身师傅,名叫青山戴平。
他们相谈甚欢,连续每晚相约喝酒,竟足足喝了一周。他们从美酒聊到建筑,从哲学聊到宗教,从历史聊到虚无,从异性恋聊到同性恋。
最后两人聊开了。沧海一粟,须弥芥子,世上真正让人痛苦的,是为了他人而否定自己。1
反驳自己并不能让一切变得更好。
建设自己才是。
“而知晓自己同宇宙一起漂流沉浮,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的安慰。”2
作者有话说:
注释(1)
沧海一粟:大海中的一粒小米。
须弥芥子:佛教用语,意思是偌大一个须弥山,塞进一粒小小的菜籽之中也刚刚合适。
本章主要讲陆追对自己作为少数群体自我认同的过程。
用这两个词作为本章的标题,想表达的是:即便宇宙浩繁、人类渺小,再微小的个体也有自身的光华,再“与众不同”的人也有存在的意义,不应否定自己。
注释(2):
by古罗马哲学家塞涅卡,略有改动。
第18章大事已了
秦殊和毓文七点多到达酒吧街时,天色已经全然擦黑了。
此时街上各个酒吧,就像一个个密不透风的闪烁着的盒子,它们俯卧在地面上,仿佛是要夜出觅食的猫科生物,准备迎接这个即将要进入黑夜的城市。
对于一直以来,只习惯在家中独自度过夜晚的秦殊来说,行走在接袂成帷的街道上,看着周围神采飞扬的年轻面孔,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玩闹的声音,属实是比较新鲜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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