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番外妖怪-森猫(五)一轮圆月悬空,两人并肩对望。许琳琅凝视苏凡真挚的眼睛,耽溺了好久好久才笑吟吟开口,她指了指农户门口。“你知道那些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苏凡看了过去,三五户农家门口都摆着桌椅。“摆摊吗?”
许琳琅的眼神更加深邃了。“是供没钱吃饭的小孩子用的。”
苏凡看着她的侧脸,那瞬间只觉眼前的姑娘如月儿,只能望着、难以接近。许琳琅回望了忽然闯入人生的傻小子。“我在盐村长大,只知道盐村,明白盐村。在这里扎了小半辈子的根,哪呢说拔就拔起呢?就像你自是不愿意留下。”
“我……”“哈哈哈心虚了吧,很正常的。你啊就好好当诗人,记得每个月捎来一颗珠子,我用它扎了珠花送到各处,便随时随地能见面了。”
这缘分需要时间慢慢缱绻,当下时光尚早,他们默契地抬头看月亮。“天上月亮总会圆,人分别了也会团圆。”
“噢?你还会来盐村?”
“不一定。”
“哈哈哈是啊,我不等你。”
夜深了,萍水相逢的人终究是互道珍重,朝自己的人生奔赴了。许琳琅走进树林,淡淡道。“从此以后,我就一直守着这片土地看它越来越好。”
一只黑猫窜到她的怀里。少女笑盈盈抚摸着它,朝最深处走去,直到天光亮。吹弹可破的肌肤生出皱纹,青丝熬成白发,那美丽的眼睛泪眼朦胧。垂垂老矣的许琳琅踏上山头,望着日出,心生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七老八十啦。”
许琳琅抱着黑猫坐下来,太阳浮出云海。“你在这里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呼吸一紧,心脏狂烈跳动起来。许琳琅全身轻轻颤动着,感动又有点羞怯,用手捋了捋鬓发。“是苏凡吗?”
他笑了。许琳琅眼泪滑落。“你怎么跟上来了?”
苏凡望着那背影,走上前去。“不是跟上来,是兜了好大一圈,终于看到你的背影就追上来了。”
她笑开了,一转眼看到的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白发苍苍的老公公。四目相交,他们都笑了,哎呀呀真是老得不像话。“你今年八十啦?”
“八十啦。”
许琳琅捧住他的脸颊,满面皱纹,这就是活过的证明。“你也死啦?”
“死啦。”
苏凡笑眯眯走到她身边坐下。“你也是被森猫带到这里的?”
他那宽松的领扣钻出毛茸茸的脑袋,那是一只雪白的长着蓝眼睛的森猫。它一跃而下跳到黑猫旁边趴下,两只妖怪互相舔舔毛发,也就明白了彼此的信息和当前的情况。原来这个女贼许琳琅和诗人苏凡,是同时自然死亡的,它们懒洋洋聊起来。“你也不顺利啊。”
“是啊,不肯跟本尊走,说有妖怪要驱除。”
“本尊这个说是有东西要偷。”
“却是同一件事。”
“是,同一件事。”
两只森猫的怨怼总算能抒发了,它们都遇上了无愧于此生的,倔强而又孤独的老人。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两个讳莫如深的存在,终于搭上了伴。“我说怎么最后一个月少捎一颗珠子呢,原来是追我来了!苏凡你说,是不是钟情于我?本姑娘可是未嫁呢,你呢?姓彭的寄来书信,说你不娶,怎么,什么意思?”
苏凡哈哈笑开了,他看着许琳琅,那面庞虽芳华退尽、一双眼睛却是丝毫没变。透着她的张狂,果敢和有趣,这一刻就好像他们昨天才分开、今天又见面。“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说。”
这就是生死的使者,森猫的玄妙处吧。就这样,相视而笑的许琳琅和苏凡,在阳光泛滥处消失于苍茫的山头。两只森猫的蓝眼睛闪烁着,转头窜入林中,消失不见了。盼望前世情缘,来生再续,只要心中念头不熄。阳光穿透木屋,一切结束了。床头柜上的烛火还在摇曳,黑猫醒来,一转眼却不见许琳琅的踪影。它心里一紧,暗叹这女人狡猾得很,不是逃跑了吧?那自己的任务失败,使者是当不成了,一时间心急如焚。黑猫叼着一盏烛火,一溜烟小跑下阶梯,停驻时总算安心。这座简单质朴的房间里站着一对生死弥留的老夫妇,女子挂着鱼儿形状的玉牌,手捉着丈夫的衣袖。男子穿青白色长衫,手里抱着一只喵喵叫的白猫,微笑着眨眨眼睛温柔道。“走啦琳琅,我们都在等你呢。”
“喵,喵——”两个人和一黑一白的猫走出小木屋,房门关上了,一切消散于光影之中。森猫,是一种介于神和妖怪之间的存在,人们只知道它们从夜色中来。传说中当这种妖怪叼着烛火出现在门前,你就必须和这世间道别了。死亡会判断出善恶吗?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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