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宅一楼客厅。
何孝钰的椅子紧靠在父亲的沙发旁,眼睛离父亲耳边的话筒那样近,眼神却离话筒那样远。两个牵肠挂肚的男人,一个被抓了,一个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眼前还必须守着这个又气又病的父亲。
夜这样深沉。
她隐约听见嘟嘟的声音传来,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一直响着。何孝钰蓦地回过了神,才发现是父亲耳边的话筒传来的忙音。
电话那边早就挂了,父亲却仍然紧握着话筒,仍然贴在耳边。
“爸爸?”何孝钰惊慌地握着父亲的手。
何其沧手中的话筒被女儿接了过去,眼中半是茫然,半是孤独,望向女儿。
“他们……让您受气了?”何孝钰一手将话筒搁回话机,另一只手将父亲的手握得更紧了。
“不是。”何其沧望着女儿的眼神那样深沉,“他们是在让中国受气。一群祸国的败类,让中国人受苦,还要丢中国的脸。”
何孝钰发现父亲说话时手在颤抖:“爸,梁先生到底被谁抓了?李副官长到底说什么了?”
何其沧:“堂堂中华民国的副总统,保不了一个大学教授,还叫我给司徒雷登打电话!”
何孝钰:“爸不愿意给司徒雷登叔叔打电话……”
“以后不要再称司徒雷登叔叔。”
何孝钰惊住了。她知道父亲跟司徒雷登的私交,也知道父亲对司徒雷登的敬重,这句话里面深含的沉痛还有她必须了解的原因,使她怔怔地望着父亲。
何其沧望女儿的目光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复杂过:“过去在燕大的时候,你可以叫他叔叔,现在他是美国驻华大使,他代表美国。你爸是什么?中国的一个教书匠。什么国民政府的经济顾问,狗屁经济顾问……”
何孝钰更惊了,父亲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粗话,而且能看得出他说这句话时头颈都在微微发颤,赶紧又握住了父亲的手:“爸……”
何其沧:“李宇清刚才在电话里转告我,这句话是陈继承说的!他骂得好,这样一个独裁腐败的政府要什么经济顾问呢?无非是看在我能够跟美国的驻华大使说上几句话,向他讨一点美援罢了……陈继承是什么东西?黄埔出来的一个小军阀而已,他为什么敢这样骂我?李宇清为什么又要把他骂我的话告诉我?这就是中华民国政府,一派抓我的助手,另一派叫我去向美国人告状……这个电话爸能打吗?”
何孝钰第一次听到父亲发出这样锥心的感慨,当然震撼,立刻说道:“那就别打,我们另外想办法救梁先生。”
何其沧望女儿的目光换成了另一种复杂:“我的学生我了解,经纶不可能是共产党,无非对当局不满言论激进了些。那个方孟敖不是也找他们去了吗?他是国防部派下来的,等他的消息吧。”
“没有用的。”何孝钰否定了父亲的期待,“我今天去了民调会抗议现场,他们今晚抓人跟共产党没有关系,纯粹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贪腐罪行。方孟敖要不是国防部派来的,他们也会抓。”
听女儿这样说方孟敖,何其沧的目光转向了那袋面粉:“这袋面粉为什么没有退回去,还打开了?”
何孝钰一怔,立刻敏感到父亲话里的意思了,同样难受的心情,同样复杂的心思,她只能够避开,解释道:“家里可是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那也不能开这袋面粉!”
何孝钰:“爸,您不喜欢军方的人,可方孟敖是您看着长大的,抗战他也还是个英雄。”
何其沧:“抗战已经胜利三年了。看他那一身做派,就和这袋面粉上的字一样‘MadeinU。S。A’(美国制造)!装什么美国人!”
“爸,您不也是留美的博士吗?”何孝钰直白地反驳父亲了,“梁先生也是留美的。‘MadeinU。S。A’?这些美国援助的面粉,很多不就是您要来的吗?您为什么会这样厌恶方孟敖?”
何其沧的目光定在女儿的脸上,他似乎证实了自己的感觉,女儿喜欢上方孟敖了。这万万不行:“我是留美的,梁经纶也是留美的,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们身上有美国人的做派了?你爸之所以认司徒雷登这个朋友,是因为他更像中国人。知道你爸最厌恶什么样的美国人吗?原来是那个战争狂人巴顿,现在是坐在日本不可一世的那个麦克阿瑟。当年败给日本人,后来充当征服者,现在又拼命扶日!拿着枪装救世主。你不觉得方孟敖在学他们吗?”
何孝钰的脸有些白了:“爸,方孟敖可是刚从军事法庭放出来的,是因为不愿意轰炸开封差点判了死刑的……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装救世主?”
“救不了自己,现在去救梁经纶?”何其沧从来没有跟女儿有过这样的争执,今天拉下了脸,“你刚才说弄不好方孟敖也会被抓。爸现在问你,你愿意就回答。要是梁经纶和方孟敖两个人都被抓了,只能救一个,你希望爸救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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