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死的那年,十六岁,她不会长大,也不会再变老,世界高速发展,一切与她无关。
窗外的桂花开的正浓。
王冰冰的妈妈李素华帮忙处理的后事,这时,王京京才知道江渡已经病逝,她先是愣好久,不能相信,然后嚎啕大哭。她在心里反复说着对不起,少女们之间微妙的张力至此随着死亡而如春潮般逝去。
她把魏清越唯一的回信,装在信封里,哭着交给两位老人,告诉他们,这是江渡的东西,她一直代为保管。
遗物不多,衣服鞋子,学习相关,小玩意儿,两口大箱子就能装完。
李素华也在哭,说您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呢?都没能见孩子最后一面。外婆摇头,她眼睛再流泪流下去就要瞎了。她拉着王京京的手,说孩子你不要跟同学们老师说了,她这一走,我怕有人又背后不知议论什么,叫她安生去吧。
王京京说不出话,一直点头。
按照江渡的遗愿,骨灰一半葬在本市陵园,一半带回老家。她不舍得梅中,也不舍得外公外婆,而两位老人,将来百年之后是打算落叶归根长眠故土的。
“外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哪天真不行了。把我分两半吧,我要跟老师同学们在一起,还要跟你们永远在一起。”
这是她最后一次和外婆同睡时,趴在老人耳边说的悄悄话。她不忘提醒外婆,“我还答应了原来二班的同学林海洋,他想要个符袋,等您过年时再去庙里上香,给林海洋求个符袋吧,我答应过他的。”
外婆眼泪不止,说:“傻孩子,你同学说不定早就忘了。”
江渡微微一笑:“可我没忘呀。”她那时心里的打算很长远,等过新年,她要和外婆一起去庙里,点平安灯,偷偷写魏清越的名字,谁也不让知道。
没有新年,什么都没有。
对门的翁奶奶一直陪外婆在哭,他们一起把她送到殡仪馆,一路无声流泪。
她被简单装扮了下,穿着寿衣,面容平静,眉毛那已经开始变了颜色,有点像眉笔画上去的。有限的几人,围着她遗体告别,王京京不敢去看,她一直紧攥着李素华的衣角。
直到要被推进火炉,外婆忽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乖乖啊,我的乖乖啊,我的乖乖啊……”一声接一声,她扑过去不让工作人员动江渡,外公抱住她,嘴里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这个样子,他一边说,嘴角一边不停地抽搐。
外婆把脸贴在江渡脸上,最后一次亲了亲她,说,怎么死的不是我呢?怎么不是我呢?
后来,李素华跟外公还有翁奶奶把她搀扶出来,王京京一脸茫然而悲伤地看着这一幕,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那里随即被推进火炉的江渡,忽然打了个寒噤:得多疼啊。
她跟着大人们站在外面,看烟筒冒白色的烟。
那是江渡吗?王京京呆呆地想,其实,她到此刻都不知道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他们得到两个骨灰盒,分开装的,江渡没有了,她没成年,骨骼还都没完成长成,烧完骨灰都少。外婆用红布包好盒子,她抱一个,外公抱一个。
外婆把她抱在怀里,说,好了,咱们回家喽。
火化完,外婆接到张晓蔷打到家里的电话,要来看江渡,外婆说好孩子,真是谢谢你,不过你以后不用再来看江渡了。
张晓蔷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过来时,江渡已经住进了盒子里。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无法相信。江渡那么努力,她是那么地想活下去啊,拼命吃饭,拼命打起精神还要学习,她总是说我一定会好的。
她说,学习委员,如果我不在了,请你不要告诉魏清越,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不想让他为我伤心。张晓蔷心里酸涩极了,她说,江渡你真的看不出来吗?魏清越他喜欢你啊,他对你跟对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怎么看不出来呢?这不是好朋友的问题。江渡就腼腆又苍白地笑,她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是好朋友,我跟他,还有学习委员你,都是好朋友。她忽然幽幽叹口气,我跟王京京闹了点矛盾,希望她现在已经不生我的气了。张晓蔷温柔地安慰她,王京京肯定早不生气了,只是分班了大家见面不多而已,你不要多想。我不会告诉魏清越什么的,因为你会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KTV唱歌吧!把林海洋也喊上,他是麦霸,我们一起!
她们说了很多很多话,很高兴。
夕阳的余晖柔和地洒在少女们的脸庞上。
江渡的遗物,糖果盒子没动,跟骨灰盒还有她的课本资料一起送回老家随棺木下葬,谁也不知道那里留有一封没寄出的书信。两个女孩子商量了跟外婆说,江渡的课外书别烧了,她最宝贝她的书,要不分给我们两吧,算是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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