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们早起干活儿,宵夜撤下,早饭摆起,餐厅灯彻夜通明,朗华走进来,看见温琰趴在桌前,头枕胳膊,指间夹着钢笔。
他坐到旁边,看见纸上凌乱写的字句。
民国二十八年,重伤医院,护士班,青蔓,南岸,爸爸,烟摊,五月初,日机轰炸……
温琰抬起头,神态疲惫,转过脸来,一瞬间与朗华目光相对。
谁都没有说话。
老妈子摆放早餐,温琰把报纸收好,叠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是的,她都想起来了。
想起一切——父亲温凤台,青家两位老人,以及打锣巷的邻居们,都在去年的大轰炸中遇难。她自己也遭遇空袭负伤昏迷,之后一年神志不清,被朗华收留,悉心照顾。
父亲死了,青蔓的祖父母死了,他们甚至已经死去一年。
温琰感到心脏被挖出一块缺口,缺失的部分永远无法填补完整,但她已然接受这个现实。
餐桌上,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饭,气氛安静到略显诡异。
三百多个日夜,犹如被另一个灵魂占据身体,代替她度过。
这体验怪极了。
她暗做深呼吸,忽然开口,平静地问:“秋意现在在哪里?”
朗华动作稍顿,随后冷淡回答:“不知道。”
“青蔓应该在重庆,她还住南岸吗?”
“不晓得。”
对方明显无意交流。
温琰抿了抿嘴,没有继续多问,吃过饭,礼貌地向他打声招呼,就像走在街上跟哪个路人张三李四打招呼一样,客气过后自顾回房,不管其他。
第49章·?
朗华心里有点烦闷,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
跟上楼,推开房门,想问个究竟,不料却撞见她正在换衣裳。
温琰的睡衣脱到一半,听见有人进来,忙挡住胸口,眉尖拧起,回头冷道:“出去。”
朗华微怔,后退关门。
等了会儿,屈指叩两声,听见里头说:“进来吧。”
他再次走进这间屋子,温琰已换下睡衣,穿着衬衫西裤,衣服下摆扎进裤腰,裤脚宽阔,简练修长,柜子里那么多洋裙旗袍,她偏偏选了这身。
温琰拉开窗帘,推开窗子,让风进来,她坐到铜镜前扎头发。
屋外天光幽蓝,房里亮一盏绿玻璃罩的台灯,朗华就着灯影打量,问:“这是准备出门?”
“嗯,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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