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震惊的瞪着不再沉静的敏,冷漠的话语如利刃一般切割着她的心,从李逸走出她的生命开始,她仿若行尸走肉一般的游荡在大明宫中,将对他的爱深埋在心底,再不愿提及。虽然怨恨上苍的不公,嫉妒玄霜的爱情,却装作一切都不在乎的活着。待到薛怀义夺取她的贞操后,她心中唯一的固守被打破时,一切便都不值一提了。男人也可以成为女人发泄欲望的工具,如破衣烂衫般恣意丢弃,看尽女皇的挥斥方遒,知道女人也可以成为掌控天下的王者。堕落的顺理成章,迅速而彻底,冷酷一蹴而就。
面前的人与她经历了相似的一切,却做出了跟她不一样的抉择,以致于她们在纷繁复杂的局势前针锋相对,形同仇敌。这一切对比的太过鲜明,让她心生莫名的忌恨,却又希望敏固守自我、洁身自爱。她们之间敌对仇视,却又惺惺相惜。这样的关系让她不能理解敏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真相,这对她是最有利的打击,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一击,为什么不说?
上官婉儿被心中所想震慑,激动的攥住敏的手腕,将她拉到眼前,眼中充满了不信与期盼。“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我早就处在敌对的位置上,为什么不借此绊倒我?你不是一向不耻我的行径,不屑与我为伍?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心软?你的私心究竟是什么?告诉我,事已至此,把你的心意全都告诉我,我要听实话!”
敏瞪着她彷徨怀疑的眼神,心痛的无以复加,事到如今,她还要再隐瞒什么。“我不想看你伤心,不想看你做傻事,不想任你在仇恨中沉沦而迷失自己,更不想看到你——消失。”
上官婉儿强忍着泪水,泪意朦胧中敏的脸那样的不真切,唇角哆嗦着开开合合,却只能无言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敏看到她眼中深藏的温暖,泣不成声,心中的感受丝丝缕缕,又怎是只字片语可以说清。她心口剧痛,气喘着摇摇欲坠,刚才的晕眩感再度袭来,让她神智不再清明。
上官婉儿似是满意了,扶着她慢慢走回床榻,安置她躺好,轻抚着她异样潮红的脸颊,暖暖的微笑,起身欲走。
敏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勾住了她的衣袖,痛极的摇头呼喊:“不要去,不要上她的当,她是故意告诉你的,她要你为她除去阻碍她的人,你不能上她的当,你会背上千古骂名,不要去!”敏拼尽全力,眼皮却不听使唤的放下,只瞥见她清秀脱俗的容颜上绽放绝美的笑靥,那笑是那么美,却又那么飘忽,似乎随时远去。
闭上眼的瞬间,泪水滑落,悄无声息——
翌日,天气阴霾,全不似夏日应有的风和日丽。
大明宫外,一骑马绝尘而来,金牌一晃,守卫宫门的禁军立刻打开宫门,骏马立刻冲进了宫城。
雄伟的含元殿上高耸入云,敏翻身下马,绕过殿阁林立的含元殿,其后是皇帝朝见群臣的宣政殿,已有大臣列队走出。敏心中急切,快步迎了过去。
大臣们刚刚走下汉白玉阶梯,宣政殿后一阵尘土飞扬,马蹄之声振聋发聩,敏惊愕的止步,只见戎装的飞骑将士驰马飞骋,直闯入列队的群臣之中,将一名武将打扮的大臣凌空举起,众人来不及惊呼,士兵已将他狠狠的掷在殿庭石上,顿时脑浆迸裂、鲜血飞溅。
一切就发生在眼前,敏震惊的僵立在殿前,难以置信的瞪着汉白玉台阶下摔得一团模糊的肉酱,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如此死去,不由得心胆俱寒。她茫然的抬起头,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中宗赫然站在殿前,默然的俯瞰阶下的一切。他的身后是由贺娄尚宫搀扶而出的韦后,雍容华贵的韦后却是一脸阴沉,斜睨着跪在殿前的其他大臣。
白玉台阶下的宗楚客随意挥了挥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飞骑将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向高高在上的帝后请罪。宗楚客冷傲的瞥了一眼身旁瑟瑟发抖的群臣,慢条斯理的躬身行礼,朗声说道:“许州参军燕融钦妖言惑众,进言诬陷皇后、公主驸马及微臣,实属大逆不道。陛下宽厚仁慈,不予治罪,但这等肖小之徒怎会感念陛下恩德,必会广布谣言,前有敬晖等张榜天津桥以诬皇后,今日岂能放虎归山!微臣先斩后奏,实乃为保皇家威仪,请陛下赎罪。”
中宗沉默不语,冷冷的瞪着一脸倨傲的宗楚客。韦后敲着不语的中宗,佯装羞愤上前道:“宗卿殿前处死燕融钦,以儆效尤,也是保全臣妾的名节,忠心至此,请皇上恕他无罪!”
中宗冷笑数声,回头意味深长的瞟了韦后一眼,转而怒瞪宗楚客,连说三个“好”,随即拂袖而去,宦官宫女立刻跟了上去。
韦后不在意的笑笑,看向阶下的宗楚客,却看到僵立如雕塑的敏孤然的望着汉白玉台阶发呆,得意的笑着摇摇头,转身进了殿门。随侍的贺娄尚宫带着宦官宫女匆匆步下台阶,将敏团团围住,贺娄尚宫冷冷道:“皇后娘娘口谕,命御前佩剑慕容尚仪暂住宫中随侍左右。”
敏了然的瞪着身材高大健硕的贺娄,也不做反抗,被宫女簇拥着往深宫走。她回首望去,阶下的尸首已被飞骑军移走,只是汉白玉的台阶上依旧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虽说是伴驾,敏却被拘禁在太液池旁的竹屋中,由贺娄尚宫指派了几名魁梧的宫女在外看守,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夜已深沉,敏独坐在书房中,呆呆望着墙上挂着的画卷,连绵起伏的天山,透着无尽的相思与爱恋,笔笔深情、字字血泪。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悲伤绝望的清丽容颜,她心痛至极。昨夜上官婉儿匆匆而去,她直到今晨才幽幽转醒,才知上官婉儿早已入宫。她心急如焚,将爽怡和紫叶送走,飞鸽传书于淼,安顿好府中的事务,不顾一切的直闯禁宫。宣政殿前触目惊心的一幕打乱了她的脚步,韦后和宗楚客已经开始行动了,但中宗还是好好的,证明上官婉儿还没有动手,她还来得及阻止。韦后随后的动作让她忽然转变了想法,决意将计就计待在皇宫,她知道上官婉儿一定知道她已进宫,定会主动找她的。
太液池中的明月随着波纹摇荡,时分时合。大明宫中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屋外轻微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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