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史述闻武九思家眷不日从此经过,即同洛承志商量,意欲把九思家口杀害,以报陷城之仇。余承志道:“史家哥哥固志在报仇,但他的家眷岂无兵将护送?纵使杀害,他又岂肯干休?一经领兵到此,岂非泰山压卵?史伯伯兵马数万,尚且不能取胜,何况今日人马不满两千?据小弟愚见,且把报仇之事暂缓,莫若招集旧日部曲,以为日后勤王之计,最为上策。此处难得山田又多,又能容得人马,方才小弟细细眺望,尽可藏身。况史伯伯在此多年,官声甚好,各兵受恩深重,看来也还易于招集。俟兵马充足,别处一有勤王之信,此处也即起兵相助。二位在此既不替天行道,又不打劫平民,自耕自种,与人无争,眼前既可保全,将来亦不失勤王功业。二位以为何如?”
史述同洛承志听了,个个点头称善,就命各兵在山前山后播种五谷,积草屯粮,并暗暗招集人马。
三人住了几日,屡要告归,因史、洛二人再三挽留,又住几时,才同回淮南。见了文芸,把上项话说了。文芸正在三番两次差人打听,今见他们回来,这才放心。余承志见了妻子、妹妹,也把此事告知。丽蓉道:“此处两位姐姐不日要赴县考,意欲约我二人同去。妹子因哥哥前在船上有不可去之话,所以再三推辞。谁知伯母竟将我们履历业已开报,并嘱我们陪伴同去。妹子只得含糊答应,俟哥哥回来再去覆命,哥哥你道如何?”余承志道:“伯母既如此高兴,自应同去为是。况此间之事也须耽搁两年,方有头绪。你们借此出去消遣消遣,也省我许多牵挂。”
丽蓉同司徒妩儿听了甚喜,即去见了林书香、阳墨香,告知此意。二人得有伴侣,欢喜非常,因将乳母之女崔小莺唤出,与二人叩拜行礼。丽蓉连忙搀起,还礼道:“我们时常见面,今日为何忽又行此大礼?”妩儿也还礼道:“莫非要求我们做媒么?”书香道:“姐姐休得取笑。此女虽是乳母所生,自幼与妹子耳鬓厮磨,朝夕相叙,就如自己姊妹一般;并且我同墨香妹妹在家读书,也是他伴读,时刻不离,真是情同骨肉。更喜他心灵性巧,书到眼前,一读就会,所有书法学问,竟在我们姊妹之上。今逢考试大典,乃自古未有奇遇,妹子意欲带他同去考考。他因二位姐姐晓得他的出身,求我们转恳,将来应试,全仗包涵,替他遮掩遮俺。”妩儿道:“这个何消嘱咐?妹子向在淑士也曾充过宫娥,这有何妨?”丽蓉道:“既如此,我们竟要叨长,将来不称崔姑娘,竟要呼作小莺妹妹了。”崔小莺道:“得蒙二位小姐如此提拔,自当永感不忘。此后惟以师礼事之,并且竟要大胆,如在人前,只好以‘姐姐老师’呼之了。”墨香笑道:“‘姐姐老师’向无此称,莫若竟呼姐姐,把‘老师’二字放在心里,叫作心到神知罢。”
过了几时,章府大小姐蔡兰芳、二小姐谭蕙芳、三小姐叶琼芳、四小姐褚月芳,都从河东节度衙门起身,来约文府二位小姐,同回祖籍赴试。于是书香、墨香约会丽蓉、妩儿,带了崔小莺,一共九人,同到江南。喜得郡、县两考都得中式,回到淮南,略为耽搁,即向西京进发。恰好行了几日,适值唐闺臣、林婉如、洛红蕖,廉锦枫、田凤、秦小春、宋良箴、颜紫绡、黎红红、卢亭亭、枝兰音、阴若花也上长安,二十一位才女竟于中途巧遇。
婉如同丽蓉、妩儿彼此道了久阔,并讲丽蓉神弹相救之力。妩儿见了闺臣,再三道谢当日寄父救拔之恩。此时闻在小蓬菜修行,颇为喜慰。洛红蕖得了哥哥在小瀛洲避难下落,这才放心,把此事告知宋良箴。大家说说笑笑,一路颇不寂寞。
这日天晚下店,只见许多兵丁围着一个木笼,装着一员小将,满面病容,绳索捆绑;后面有一武官押着,出了店门,簇拥面去。只听众兵纷纷言讲:“这个小将乃九王爷之子,本名李素,如今改作宋素。在逃多年,今日才被擒获。”这话登时到宋良箴耳内,吓的惊慌失色,泪落不止,只得背着众人,再三恳求闺臣、红蕖,想个救解之法。二人踌躇多时,毫无计策,因将多九公找来,暗暗商议。九公摇头道:“他是钦命要犯,有何解救?难道我们把他劫夺回来?安有此理!”正在议论,适值颜紫绡走来,问知此事,忖了一忖道:“九公且去打听,他们今夜要投何处?此番捉获,还是本人犯了重罪,还是为着当年九王爷之事?如果本人并未犯罪,仍为当年之事,咱看良箴姐姐分上,倒可挺身前去,凭着全身本领,或可救他,也未可知。”良箴听了,不觉转悲为喜,再三道谢,即托九公前去打听。闺臣恐人多嘴杂,说话不便,即同良箴、红蕖,紫绡另在一房居住,暗托若花、兰音陪伴众人。
不多时多九公打听回来道:“这员武官姓熊,不知何名,人都叫他熊大郎,乃本地督捕。今擒了宋素,因是钦命要犯,惟恐路上有失,连夜要解都督衙门,业已向东去了。”紫绡道:“九公可曾打听宋公子何以被他擒获?”多九公道:“闻得前面过去五十里,有两个村庄,一名宋家村,一名燕家村,两村相离甚近。宋家村内有一富户,名叫宋斯,外号叫作‘好善’。当日宋素逃到他家,宋斯因他少年英俊,就认为义子,收留在家,并将甥女燕紫琼许他为妻,尚未配婚。谁知宋素右眼是个重瞳,太后因他日久在逃,忽然想起重瞳是个凭据,特发密旨,命天下大臣细心访拿。宋素向日常在教场习武,人多叫他‘三眼彪’。现在身患重病,因此毫不费事,就被擒获。”良箴听了,这才明白。紫绡知宋素并未另犯重罪,才允定了晚上必去解救。当时多九公仍去外面照料。
到晚,四个姊妹同众人饭罢归房,良箴另外备了几样酒肴,与颜紫绡壮威,敬了几杯,天已黄昏。良箴道:“紫绡姐姐好去了,惟恐他们去远,何能赶上?”紫绡笑道:“姐姐,不妨。他若去远,咱有甲马,若拴上四个,做起神行法,任他去远,咱也赶得上。”良箴道:“这甲马不知别人拴上也能行么?”紫绡道:“如何不能?只要把咒语一念,他就走了。”良箴道:“若果如此,将来姐姐何不替我拴上两个,我也跟着玩玩呢!”紫绡道:“这个虽可,但路上必须把荤戒了,才能飞跑。若嘴馋暗地吃了荤,直要奔一世才能住哩!”红蕖笑道:“嫂嫂何必听他疯话!他又何必要用甲马?前在岭南,闺臣姐姐托他寄信,不过半个时辰,往返已是四五十里,就拴百十甲马,也无那般迅速。”
闺臣道:“只顾闲谈,姐姐,你听外面已起更了。”紫绡忙起身道:“此时可行了。”于是换了衣履,系了丝涤,扎了渔婆巾,胸前插了宝剑。仍是一色通红。三人正看他结束,只听说声“去了”,将身一纵,不知去向。良箴一见,口中只呼奇怪,连忙赶到门外,仰头一望,只见月色当空,何尝有个人影,因转身进来道:“紫绡姐姐有此本领,大约我哥性命可以无忧了。”
闺臣道:“他若无惊人手段,何敢冒昧挺身前去?此事大可放心。古来女剑侠如聂隐娘、红线之类,所行所为,莫不千奇百怪,何在救脱一人?他们只要所行在理,若教他枉法乱为,只怕不能。你只看他务要打听宋公子有无犯罪,才肯解救,即此已可概见。当日姐姐执意不肯应试,若非众人一力撺掇,姐姐那肯同来。谁知今日倒与公子得了一条生路,虽吉人天相,亦是上天不绝忠良之后。”红蕖道:“嫂嫂刚才赶到外面,可见紫绡姐姐往那方飞去?”良箴道:“我出去一望,惟见一天星月,那有人影?如此奇技,真是平生罕见。但贤妹方才为何又以嫂嫂相称?前日所说‘机事不密则害成’那句话,莫非忘了?只顾如此,设或有人盘根问底,一时对答讹错,露出马脚,岂不有误大事!”红蕖道:“这是妹子偶尔顺口称错,此后自当时刻留心。”
三人谈之许久,渐渐已转四更。正在盼望,只听“嗖”的一声,颜紫绡忽从外面飞进。随后又有一个女子也飞了进来,身穿紫绸短袄,下穿紫绸棉裤,头上束着紫绸渔婆巾,脚下露着三寸紫绣鞋,腰系一条紫色线涤,胸前斜插一口紫鞘宝剑,生得面似桃花,与颜紫绡打扮一模一样。三人一见,不解何意,吓的连忙立起。良箴心中有事,谎忙问道:“紫绡姐姐,可曾将我哥哥解救?此时现在何处?这位姐姐却是何人?为何与你同来?”颜紫绡道:“姐姐,你道这人是谁?”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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