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人讲究天地君师亲。文人有文人风骨,最是忌讳在天地君师亲上有污点的人。
想要入朝为官,则要在这五个字上面清清白白,最好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纵观古今,跟家里断绝关系,被赶出宗族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因为没有人肯容纳这么一个人存在。
大家的宗族攀枝错节,你是我的姻亲,我是你的同窗,互相盘一盘,算一算,八百里京都城走下来,认识的不认识的,许都带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所以,沈怀楠要想清清白白走出昌东伯府,便要有一个站得住的缘由。这个缘由是他的父亲不要他——这自然不是什么上等的主意,而是下下策。
因为即便现在有人说,哦,是昌东伯不慈,是昌东伯偏心眼,所以才让他不孝顺。那是因为,他们现在看见了他脸上的伤。
伤痕在,触目惊心,所以大家同情他。但是等以后呢?等以后几年,十几年,他越来越好,昌东伯越来越衰老,大家便又会说,纵然父亲有千万般不对,也该奉养才是,也该尽孝道。
人生如此,沈怀楠看得很清。
他想,若是他到时候不接昌东伯回去,便会被责怪,接回去过得不好,也会有人责怪他。
等再过几年,大家看见昌东伯年老的模样,便会更加同情他,他们会说,父子之间,彼此流淌着同样的骨血,再是有天大的仇,也该化解了。
最后,会倒打一耙——真是孝子,怎么会这般对自己的父亲?
当初打你?
一个做父亲的,能打你多重,固然会气急败坏之下打你,但定然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受伤重,脸上怎么没个痕迹,没有痕迹,那就证明打得不重嘛。
只要一想到这些,沈怀楠就会被恶心到。但这才是常态,作为一个儿子,他在昌东伯面前做什么都是错的,而昌东伯做什么都是对的。
即便是桑先生和文远侯——沈怀楠也了解他们。
他们的心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关照他,他感激两人,愿意去供养两人,但是,他同样也知晓,他们这份好,到时候也会落到昌东伯身上去。
彼时,只要昌东伯一哭,一悔过,便这场戏最终还是要成为昌东伯一个人的台子。
人生之事,十之**不如意。但沈怀楠想把这些不如意都变成如意。
如意的话,他跟昌东伯府断绝关系的缘由,便不是他被赶出去,而是另外的。
这个另外,足够让桑先生直接站在他的立场上,亲自为他搭桥牵线,为他断了这一份孽缘。
他深吸一口气,跟桑先生和文远侯一众人道别。果然,桑先生只是哀叹一声,然后说:“那你就先回去。”
“回去之后,你父亲要是跟你理论,你就关门,千万不要开门,让他白白打了你,你这个事情,为师还要细细为你想想。”
这就是说,有意愿为他做主了。但还是想缓缓。
沈怀楠也不着急,事情是一步一步走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着急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然后跟折邵衣告别,临走前笑着道:“我先回去了,你……你记得帮我谢谢姨娘。”
折邵衣点头:“你听先生的话,千万别开门。”
沈怀楠就走了。
折邵衣眼看他走了,这才一把跪下,求唐氏和文远侯,“姨娘应是太着急了,气急攻心,才说了那些话,还请父亲母亲不要怪她。”
文远侯其实还是震惊恼怒的,但是他话还没说,就听唐氏说了一句,“既然是病了,那就去请大夫,多大点事情。”
文远侯就闭嘴了。
他最近有求于唐氏——青楼里面有才有貌却痛失自由的奇女子还在等着他救出来。
可是救出来,便是要银子的。
银子从哪里来?还得是唐氏给。
文远侯虽然清高,但是他毕竟是个人,有吃喝玩乐,要追求才华,而这些都需要银子。
他看得清,认得清,所以也不敢说什么。
折邵衣就感激的点头。她赶紧往回走——周姨娘已经被小丫鬟们带回青宁院了。
她回到屋子里,周姨娘已经梳洗打扮好了。可能是因为刚刚败坏了她的脸面,所以不仅梳了头,还涂抹了胭脂。
折邵衣笑着说,“姨娘还要脸面啊?”
周姨娘瞪了她一眼,“姨娘我活了几十年,从没有今日这般被人看过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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