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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第1页)

西门吹雪……我看着远处的船逐渐靠岸,方才缓步向前,这一刻,我心中如火急催,脚下却似重逾千斤,迈步尤艰。不见之时素日相念,如今那人将至眼前,心底却反而隐隐起了情怯之意。西门吹雪,你为剑而来,但你可知,叶孤城今日,亦是为剑而来……

待行至他面前,我方才抬眼,略略望向了他面上。海上湿气尤重,但见那人眉睫之间,被晕染的墨色深润,略带水意,我不由心中一动,只觉千言万语梗在喉中,俱都化作一句,多日不见,西门吹雪……然而口中漠然吐出的,却是似早已在心底反复吟念过多遍的一句:“庄主远来;是叶某之幸。”

便见那人微微颌首:“城主客气。”语声中大异往常的多了几分暖意,入耳虽仍是一片冰寒,却让我心头瞬时暖了一暖。我是否,可以认为,这个人,这个冰雪凝傲骨的西门吹雪,在他心底,是真正的将叶孤城当做了朋友,乃至知己来看待,而不是漠然视之的陌生访客?一时间,我心思转圜,百般滋味俱都涌上心头。

叶孤城幼蒙庭训,及至长成俱是严守礼法,自重己身,当日于万梅山庄一见,只觉平生所遇,唯君于剑心正意诚,实是深幸得逢此生知己,却终不想,只为当日湖畔惊鸿一瞥,自此便暗生妄念……沉默了许久,方平复了一下纷涌的心绪,我一敛容,郑重道:“叶某生辰,本不敢劳动庄主,未想反而失礼,实是叶某之过。”其实,生辰之事,自长成,我便从不置于心上。叶孤城一生与剑为伴,素来能入我心者,亦唯剑而已,但今岁,却终于有了一人令我心生邀酒同杯之念。年年形单影孤,对剑自贺,我心底,又何尝不想邀你前来,同解寂寞,只是,我心下记挂谋划之事实不配入你之耳,私心里,更不愿你眼中的叶孤城,是一个汲汲于权势之人。此时此刻,我口中说的虽是客套之言,但却只我一人知晓,真正令我心生歉意的,实是自己心底对西门吹雪,对这个我本该满心敬重的知己所生的不敬妄念。

或许是他隐隐察觉出什么了罢,我只见西门吹雪冷峻的面色缓下些许:“城主实是太过客气了,劳城主远迎,西门吹雪受之有愧。”

西门吹雪……我心底一阵轻叹,千言万语涌至嘴边,却只得一句:“庄主……”我几乎忍不住,要不管不顾,在此刻,将心底的痴狂尽数吐出,但在此时却只闻耳边一阵风帆裂风微响,由远至近而来。

飞仙岛四面环海,风帆响声我惯常听闻,素日里早已不为之所动,但今日我为迎西门吹雪入岛,已将各路船只尽皆息航,而此地亦是飞仙岛专迎贵客之处,早几日便已辟空再不纳客,今日此处更是本应只有西门吹雪一人入岛,却为何……我面色一寒,不由凝目向他身后望去,与此同时便连身躯亦是微微绷紧,若是有敌胆敢挑在今日此时来犯,说不得,便是逼我施辣手了!

却见不远处一艘大船乘风破浪而来,一身锦衣的年轻男子立在船头,满面俱是笑意盈盈,正遥遥冲我拱手:“有劳城主远迎。”

南王世子?我心头一紧,一股怒意瞬时在心底漫开,同时在心底弥漫开的,还有一丝不出意料的苦涩无奈,果然吗,机关算尽,却不抵人心难测,苦心安排,却终究做了无用功,难不成,此生注定,要在这飞仙岛上,要让他,要让那个痴心于剑的西门吹雪看破,被他在心中,看做是与他同样精诚于剑的叶孤城,不过是一个对剑不诚的虚妄之人?

然而还不待我有所动作,便立时察觉身畔的西门吹雪面色微微一寒,在我眸光一瞬闪过之时,眉峰扬起了极细微的角度,浓黑如墨的瞳仁中更是霎时间隐隐掠过一丝恼怒。于是,在这一刻,我只觉身遭一切似是俱在瞬间化烟消去,只余这一张面容与隐在脑海深处的,于素日梦中总是隐现的另一张面容合在一处。

我正失神间,却忽地闻听西门吹雪冷冷的声音响起:“城主还有贵客,自便就是,西门吹雪就不多打扰了。”

冰寒的语声不带丝毫暖意,但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只觉此刻西门吹雪的语声中,似也隐隐带上了一丝恼怒之意。亦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我心底却莫名的生出一丝不知因何而来的愉悦。我本以为,西门吹雪当是冷酷的,无情的,正如之前的我,并非没有感情,而是所有的感情都已被奉献给了剑,自身余下的,已然只唯寂寞而已。我亦曾经以为,自己的心已如冰封铁铸,今生今世,再也不会颤动分毫,直到遇见了西门吹雪,遇见了你……叶孤城方明晓,这世上仍有一个人,能令我的心再次颤动,能令我如此心心念念,难以自拔……而如今,西门吹雪,你告诉我,你的心仍尚未冷透,你的情仍在,那么,我是否,可以期盼,有朝一日,我终可以深入至你的心底,感受到你最真诚无伪的心意,与你,心灵相通……

我看着船上的南王世子,目光微闪,或许,我把他看的太无用了……不过,我转头深深的看着西门吹雪,是你,令我起了妄念,亦是你,今日给了我希望……稍稍沉默了一下,我便决然道:“庄主远来,叶某自当作陪。”复国之事虽重,但我此时心念不属,纵然勉强见他,亦是徒然。倒是西门吹雪,我或许,真的可以一偿己愿……

我略略一侧头,默默给身旁不远处的属下使了个眼色,立时便从人群中站出一人来,我漠然道:“代我招呼客人。接着便对西门吹雪道:“庄主请往这边。”说完,举步就走。

那边的南王世子见我如此动作,却是不由连连呼道:“叶城主,叶城主……”

我神情冷漠,只做未闻。唯因前日里已传信令他晚至,可他却偏偏选在此时至岛,更令西门吹雪似是隐隐生怒……虽然,能见到那人的怒色甚好,但我实不愿,他的怒意起自此事。更何况,在之前,我的心底便隐隐起了一念,当日西门吹雪曾言我对剑不诚,而今日,他那莫名的怒意,更是让我在心底不由觉得,他似是知道了一些隐情,毕竟,以西门吹雪素来性情而言,断无可能计较出迎之事,那么,我心头一紧,他可是,怒我执迷外骛,终不能诚于剑?只是,你可知,如今的叶孤城,心底已经有了另一柄剑了,而且,念念难忘……

叶孤城番外(八)

我只不理那南王世子,但又不愿在西门吹雪面前表现的过于明显,以免令他疑心陡增,毕竟,我所密谋之事,堪称机密非常,更是处处谨慎,当日会在西门吹雪面前现出迹象来,亦是我心性未定,而如今我细细想来,他多半亦只是略起了疑心罢了,但是此事还是能掩便尽力掩住的好。西门吹雪纵然视富贵权势如无物,那陆小凤却多半是忠君爱国的,一旦知晓,难免徒生变故。我心底一叹,若非如此,以陆小凤的性情为人,纵然不比西门吹雪,他亦或可为我的知己,而如今,便终是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我身形轻缓,脚下却步子加急,只闻身后西门吹雪脚下略略一顿,但终还是跟了上来。白云城中虽然仆从甚众,但是我却还是暗使眼色屏退了一路上欲来代劳的下人们,亲身将他引入了自他信至,我便已令下人们收拾好的客房。我终究还是难免私心,令人将这客房安排在了眼底近处。只因虽知西门吹雪所来为剑,当不免近身相处,却终还是耐不得心头阵阵熬煎,此事纵然最终不得随我心意,但若能时时见一袭影子映于眼底,亦是好的,叶孤城,已不再贪得,如此,便已很好……

待入了客房,我转身看向西门吹雪:“庄主远来,一路劳顿,今日叶某就不多打扰庄主休息了。庄主若有事,且吩咐下人便是。”说着,我眼睛略略一扫房内,此间陈设皆为我亲自定下,只不知,是否合他心意,但抬眼望去,仍只见西门吹雪深黑的瞳仁中一片平寂,无喜无悲。纵然往日于镜中见惯了自己眸中这般意态,心头终是微微一颤,不知何时起,我已不愿见他这般形容冷寂,只因我亦知,此中深透入骨的寂寞……

我微微顿了一下,才终是又开口道:“若是庄主要找叶某,叶某的居处就在离此不远处。”我伸手略一指不远处自己的卧房,但随即便收回手,甚至连眼也略略垂下,不想让他看透我心底之意。当日的信中,字里行间隐带焦躁,却不知,究竟所为何由。若是因剑而生,叶孤城或亦可一解君忧,纵然不是,咫尺之间,也可令两个同样孤独的人少些寂寞……言毕,便见西门吹雪望向窗外,略略出了一会神,随即微微颌首道:“多谢叶城主。”

见他眼底微微带了丝了然之色,我心知,他已然明了此中之意,我沉默着看了他好一会,几乎想要立时便吐出一句,你若有心,叶孤城的大门随时都可为你敞开,但终是淡淡道:“庄主满意便好。”

离开之后,我本想去见南王世子,但是路上遇到叶馨之后,听她转弯抹角隐隐探听我的行踪,还问到了西门吹雪暂居的客房,不知为何,我却忽然转了念头,反是在她走后,径自飞身回到了自己卧房。我亦知此时理应去见南王世子,将今日之事略作解释。纵然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可有些事一旦做了,便只能违逆心意,牺牲到底了,而此时此刻,我却忽然只想一人在房中独坐。解了腰间长剑,我默默为自己倒了一杯色作青碧的茶,持在手中,细细浅啜。此间房中虽是只我一人,然居于离此几步之遥外的那人,气息却鲜明的令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若亦正端坐于面前……

正沉默间,耳中却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旋即便停在了西门吹雪的房门之前。我眼神微微一凝,心中却已了然,因我之故,岛上众人,皆以习剑为尚,其他武功素来少有涉猎,唯叶馨一人,不知出于何故,独爱轻功,更是朝夕苦练,此中造诣纵然与我相比,亦未相差太远,只是她一介女子,平日里又与西门吹雪少有接触,为何突然……我面色微微一冷,未得我令,便主动前去接触……旁人,多年相处,她难道不知我虽面上未露,但心中实是深为忌讳此事?

虽然知晓如此甚为失礼,但是在我下意识的凝神之下,两人的对谈之声仍是源源不断涌入我的耳中。

两人言谈之间透露出,西门吹雪此来飞仙岛,竟是叶馨暗中传信通知,我微微拧起眉,拇指缓缓摩挲着手中光滑的杯面,心中却缓缓蕴起一股郁怒。挑在此刻,你是想,背叛我吗,竟然,告知了西门吹雪……我不由面上微沉,伸手按上剑身,但略一犹豫,又缓缓收回了手,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很好的机会,亦未可知……

我想知道,西门吹雪对此,究竟作何感想,但是重重墙壁,株株碧树,几步之遥,便硬生生将我与那人远隔万里,我终是只能,默默坐于此间,等待着,命运给我的回答,等待着,西门吹雪的答案……

事情的发展却最终出乎了我的预料,虽然直到此刻之前,我也仍不明白,叶馨为何会暗与西门吹雪有所来往,但是接下来她所言,却让我不由的心头猛震,她说,她认为我与西门吹雪是……原来,我的所有心思,俱都落在别人眼中,洞若观火一般吗?原来,我自以为,能将西门吹雪彻底瞒住,只是我在自欺欺人,而他,已经将我的点滴心思,尽都看的分毫不漏吗?那他为何……心神失守间,我忽觉指间一凉,直至垂眼一看,才发现,原本握于手中的茶杯已然无声无息间被我捏成了粉末,此时,正混着杯中的水一滴滴落在桌上。

我顾不得许多,取过布巾,轻拭着指间的残迹,心思却全部落在了另一间屋内。西门吹雪,他究竟会如何做?若以他性情来看,叶馨敢出此言,只怕必会被他斩于剑下,而此时却是一片死寂,毫无异样声响……

我的心一点一滴的紧了起来,心中涌动的亦是莫名难测的情绪,一时间竟是乱如纷麻。既希望,西门吹雪能一如往昔般冷酷,只一心向剑,心无外骛,依旧是那个情冷心更冷,便令叶孤城亦不由心生敬意,而不敢起丝毫妄念的绝代剑客,能将叶馨这个对他出言不敬,玷辱了其清誉之人,毫不犹豫的斩于剑下,却又忍不住隐隐企盼,叶馨的话,能令他若有所动,能让我有幸,再得见一次,一个真正的人一样的西门吹雪,而不仅仅是一个将全部生命乃至热情都奉献给了剑的剑客……

怔然间失神良久,始终未闻长剑出鞘或是人于濒死时的惨叫之声,我的心底,亦情不自禁的一点点滚烫起来,他没有拔剑……不论究竟是碍于叶馨是我的属下,抑或是……我是否,可以认为,在西门吹雪的心底,将他与叶孤城这个名字连在一起,并非是,足以令他生怒之事?

到了此刻,我反是下了决心,不论叶馨所为为何,她终是给了我一个希望,让我得以窥见了,西门吹雪心底浅浅的一角,我总是该感谢她,更该护住她,毕竟,来日仍长……

我方将长剑挂上腰间,将将要推门而出之时,又一个脚步声停在了西门吹雪的房门前,而随即响起的声音,更是让我欲推房门的手堪堪顿在了门扉上:“不知西门庄主眼下可有空闲?在下叶孤鸿求见!”

孤鸿?我心中一动,这才忽然忆起,自接到西门吹雪的来信,这些时日来,我心思恍惚之下,竟忘了,这个不久前才为了庆贺我的生辰上岛来的远方堂弟,对西门吹雪素来仰慕已极。只因我一时喜悦过甚,便将需对他封锁消息之事,俱都抛至了脑后……但随即,我心底便缓缓蕴起一丝苦笑,封锁?又如何封锁的住?他本是叶氏除我之外,当世唯一的血脉了,便连我,虽是训诫严厉了些,但素日里,亦是对他少有冷颜厉色,如此,有何事,下人们又岂会瞒他,更何况,西门吹雪又岂是能够被掩瞒住的人。

事已至此,追悔亦是无用,我默默抚上腰间长剑,虽是理解他的心情,但若他一意纠缠不休,失了叶氏颜面,说不得,我这为人长兄的,便需出面严加管教幼弟了。

我凝神细听,尚未听到孤鸿发声,却先闻西门吹雪屋内叶馨低声出言,但终是距离远了些,我虽极力探听,却仍是只得她一句仰慕西门庄主,旁的,便再也难闻。虽只短短一句,我亦知仅此一句,实难辨其言中真意,但却仍是忍不住眉峰拧起,心中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不可遏止的生出百般揣测。仰慕西门庄主……莫非她真是……当日做安排之时,我亦曾担忧距离太近会引致西门吹雪心生不悦,毕竟,若轻笑低语俱都落入旁人耳内,便连我亦难以忍受,更何况是,性情更冷于我的西门吹雪……但如今,我只悔自己昔时太过谨慎,方才落得如今之境地。

西门吹雪却是不知我此刻心境,只在屋内冷然吐出一言,便让孤鸿入了房内。很快,便听得孤鸿对那人一句:“在下但求与西门庄主一战!”我不由的手上一紧,死死握住了剑身,心中更是不知是喜是忧,是惊,抑或,是怒……

那人,是西门吹雪……是与我,与你的堂兄叶孤城齐名于世的绝代剑客!便连我,对上他亦不敢言有必胜的把握,你怎么敢!纵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可是,这世上最有资格与西门吹雪一战的,亦应只有叶孤城一人!况且,你可知,西门吹雪素来剑下无情,如你这般的少年,倒在他剑下的已是不可计数,你可知,你剑法未成,便是殒于他的剑下,只怕也无法得他一顾,便连你的兄长,亦不知,如何方能令他记得,叶孤城这三个字……

孤鸿却完全不知我此时心思,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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