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挖出来的淤泥可怎么办?”
“都堆在了坡上。”罗绮一指另一头,“正用来种植果木茶苗,还有许多桑树,过不几年,就能有收益了。此处多湿地,我们山上产药材,还特特留了几处湿地给喜湿的药材呢。又有,水禽可不止咱们看着的这么点儿,另一头的岸上更多呢,还有些不宜栽种的田亩,夯实了养着牲畜,所产粪肥一类,正可喂鱼,或浇田。”
胡氏啧啧称奇,道:“竟是处处都有用了!”
罗绮笑道:“都是些庶务,阿胡不觉得琐碎,我便说与你听。”
胡氏哎了一声:“庶务才是正经,总要吃饱了饭,才有精神吟诗弄月——阿罗莫要笑我粗俗,我虽生长在京城,也羡慕人家过得风雅,可到底还是生在奴仆人家,总觉得看着些实在有用的东西,心里才踏实。”
罗绮对此倒是早就看开了,于是掩口笑道:“咱们是两不耽误。”
此言正中胡氏下怀,于是与她拉着手,又说长道短起来。
两下里各有各的热闹,唯独褚云驰却没来。
这叫庄尧心里建设都白做了。倒是曹猛捎了褚云驰的口信来,说突然有要事,还请她恕罪。
庄尧点了点头,这么明显的借口,也不好说什么了。心里总觉得有点儿空落落的。
忙着准备夜宴邀请宾朋的时候还好,可一旦闲下来,就觉得不对劲儿来。她想要一座别庄,然后她就拥有了一座。
然后呢?这种绕脑子的问题,竟叫她苦闷了起来。
别庄里自有人准备晚宴,唯独阿冉缠着罗绮要去池塘边玩耍,罗绮自然不肯放他去,奈何又有一个曹家大郎,两个小男孩堪比一百只鸭子,吵得罗绮什么都做不了,庄尧左右无事便带孩子玩了——接待女客有小王氏,男客如邱老先生等,也不需要她去招待。
小塘水不深,倒是修得随意,有一草亭,正叫它包围住了,只留一条石子路与岸边连着,足有二三十尺,不远处便是庄园高大的墙体。石子路倒还宽敞,可并肩走两匹马。亭子旁正拴着一匹枣红小马,阿冉正揪起石头缝儿里的草喂它。一旁的曹大郎有些害怕,问:“这是你的马?”
阿冉点头:“它最喜欢吃这个草,嫩得很。”
然后给了曹大郎一把:“你喂它试试?”
曹大郎抖着手,伸长了胳膊给小马吃,马儿性情温顺,舌头卷了嫩草吃了,只留下点儿湿乎乎的口水在曹大郎手上,惹得曹大郎咯咯笑了起来,又在阿冉的引导下伸手去摸了摸马毛,没多久就和马儿熟了。还问阿冉:“我也能骑它吗?”
阿冉颇有些舍不得,想了想说:“你要是对它好,改日我借给你骑。”
曹大郎使劲点了点头,两个人说好了,又手拉着手去水边扔石头打水漂玩儿去了。
庄尧就在草亭里看着。
草亭有一半叫娉婷的莲叶包围,有几枝大胆的,还在亭子里探头探脑,庄尧一时手痒,揪过一个莲蓬过来,慢慢地剥着吃。
晚风徐徐,田田莲叶涌起一层层的浪来,包裹着湿漉漉的荷香,十分怡人。庄尧吃了三两颗莲子,却又觉得无趣,顿住了手。不远处,阿冉两人借着远山未曾淹没的一抹残阳扔石子,近处又有细浪晚香,她忽地明白过来,无趣的倒不是这些景色,正是她听说褚云驰不能过来时,心里觉得放不下的那些东西。
半戟山这些年已经渐渐有了模样,不缺钱帛,也没有什么祸事,她早已经不需要跟褚云驰打好关系求半戟山平安存活下去了。
褚云驰用了个突然有急事的拙劣借口。
她也一样,用了一个“埋葬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并且跟褚云驰打好关系”的更拙劣的借口。
草亭是好的,小塘是好的,连这一线淡胭脂色的残阳都是好的。只是缺了一壶酒,一个共醉的客人。细细想来,这个人不能是旁人,若是褚云驰来,那就正好。若是不能叫这个人过来看看这草亭小塘与晚霞映出来的波光,就辜负了这景色似的。
待晚宴时,准备了不少山野菜蔬,鸡鱼做得也不甚油腻,罗绮这位全能选手,就凭着从前庄尧的描述,还整治出了口水鸡和白斩鸡,味道居然很好。还有新采剥的莲子,也做了汤羹来。
她也好像卯足了劲头似的,有点儿用力过猛地为这座别庄,或者整座半戟山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杜氏对别庄的建筑赞不绝口,因为出自裴景的手笔,小王氏颇有些骄傲,还与杜氏多饮了几杯,本来要回家照顾儿女的,也因为稍微喝多了点儿,就在别庄住下了,可怜裴景也喝得不少,偏偏放不下家中年幼的子女,丢下玩了一半的博戏,自己颠颠儿地回去了,被抛弃的玩伴邱老先生很是生气,指着他的背影哼道:“没出息的东西!”
裴景的侍从去回了小王氏,小王氏只说了句知道了,倒是杜氏叹了一句:“比我家那死了的老头子不知强了多少……也不枉你先前受了那么些苦。”
小王氏一笑:“我与他若没遇上,也是各自痛痛快快过一辈子。可偏偏遇上了,便凑作一处,相互扶持着,一起痛痛快快过完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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