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从羊房夹道到乾清宫谢完恩后,立即来惭净堂见我,之前甚至没有见过家人,包括十三福晋。这些是兰叶告诉我的,她也是转述,转述阿猫的话。想必阿猫也是自作主张,为主心切。我很想问一问,谁能为我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呢?谁能关心我的喜忧?而不是将一切强加于我?
而且这一天,太子复立,十三被释。我妄自揣测圣意,竟然对路。
我没有想到,也不曾了解的是另外一件事。康熙爷为了〃和谐〃社会,分封诸子。分别将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晋封亲王,皇七子、皇十子晋封郡王,皇九子、皇十二子、皇十四子胤禵,俱封为贝子。原地不动,没有被和谐到的是八贝勒与十三。
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以为,康熙爷是在敲山震虎,说难听点是在杀鸡骇猴:〃你们谁敢妄动太子,就是这个下场!〃一废太子,十三意图害命,八阿哥意图谋权,这二人牵连甚深。是以,几家欢喜几家愁中的〃愁〃是指他们。
尤以十三为甚。较之十三年幼的十四都被封为贝勒了,十三却仍无一官半爵。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耻辱。我知道现在的他正经历着人生中从不曾遇过的挫折与难堪,他一定失落之极,心情如坠谷底。幸好,他还有待他始终宽厚友爱的兄长,豁达明理的福晋。他比我幸福许多,很多时候,我只有自己。
我已经尽力而为,我丝毫也干涉不了康熙爷的旨意,我也没有立场去说服十三放弃雄心壮志。只能盼望我今日说的那番话,能稍稍点化十三。
我常常想不明白,论学问、才干、心智、谋略,他们比我强过数倍。却何以连我都能想透彻的道理,他们却想不通,执意一条道走到黑,非得与太子较劲儿呢?太子已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康熙爷心中有数,只不过是权衡利弊,宁肯要一个自己能驾驭得了的太子,也不会立一个文武百官交口称赞,人人推崇的八阿哥。所谓功高震主,臣强君弱,任何一位帝王都不能容忍此事发生,口碑过好是八阿哥致命的弱点。而十三,却是失之莽撞好胜,稳重不足。他们应该〃吾日三省吾身〃,扬长避短,而不是锋芒毕露,剑指皇位。我若是康熙爷,我也会如此行事,朝堂上无父子,只有君臣。毕竟,人总是自私的,若一旦察觉到自身安危不保,哪里顾得上父子亲情?
我忍不住在想,若我是八阿哥,在掌握群臣之心后,我会以45的赞成力量对15的反对力量,在朝堂上来一场群儒舌战,来一个〃事实胜于雄辩〃,借他人之口称颂出自己的优点,驳倒〃反对意见〃。如此,至少能够减少几分康熙爷的猜忌防备。
这些想法,也只能心里想想,烂在腹中。我不是德妃。
尘埃落定。各怀心思的众人也都各归其位,也许暗流肆涌,表面上却一平如镜。在畅春园中小住几天后,康熙爷下旨出行塞外。时间不过是康熙四十八年四月初夏,比往年早了许多。他定是与我一样,经历这么多风波后,愁郁逼仄的心灵渴望塞外天高地远的辽阔写意。
十三没有随扈出行,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伴驾的是两位皇子集团的领军人物,太子、八阿哥。康熙爷意味深长的安排,防患于未然,以免这二位留在京城惹出事端,至于十三,难道就此失宠么?
皇帝出行,百官诸王都要出城送行。我稍稍掀开帘子一角,向外张望,他们不再姹紫嫣红,各有风姿,衣如其人。而是统一穿着暗青黑色的朝服,态度恭谨,中规中矩。我轻轻叹息,放下帘子,却见四贝勒,不,应该是雍亲王,侧脸正向后望。我心念一动,他凝望的方向是御膳房、饽饽房车队。
四月风吹暗香来,风温柔地将衣角牵起,仿若春水皱波纹,一层层缓缓荡开,几朵娉婷杨花落在冠帽上,翩然若飞蝶,有一种说不尽的闲适飘逸态度。他浑然不觉,只是深深凝望,神色冷峻却仿若温柔。
而我在这里,李德全的马车里。因着昨夜与崔嬷嬷絮絮叨叨拉了一宿家长里短,精神不济,只想着睡个回笼觉,便上了李德全宽敞可卧的马车,他的车,紧随皇帝銮驾之后,早已越过百官诸王的送行队伍。
头迷乱地疼起来,困乏的感觉浸没了我,我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迅速黑暗。
我们有那么多的误会与错失,束缚与隔阂,无法消融。有些感情如此直接和残酷,容不下任何迂回曲折的温暖。带着温暖的心情离开,要比苍白的真相好。况且,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真相。甚至临别前一望也错过了,实在是情不够深,缘却足够浅。
草原一向能给我快乐,这一回还有惊喜,托雅已有五个月身孕,我最好的朋友们将为人父母,而我,终将实现做干妈的愿望。
草原上的一切不曾改变,蓝天白云,悠游自在,他们也待我一如既往。小倔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老莫告诉我,她一追日,后面就会紧追不舍地跟着一堆野马,欲讨美人欢心的追随者。我乐不可支,以貌取人,在自然界也是不二的法则。
与李德全商量后,他也赞同我留在草原的想法,〃万岁爷现如今是打心底里疼惜你,你且将自己的顾虑老老实实告诉他,我估摸着应该不成问题!〃
我撒娇加无赖:〃师傅您可得帮我,我若呆在宫里,早晚有一日小命不保!〃师傅无奈应允。我如释重负,他在康熙爷身边多年,揣测皇帝的心思十拿九稳。我原先的想法是假装跌落山崖,然后潜逃出去。这么做且不说性命是否能保,只怕要牵连老莫一家人,没有他们的帮助我无法只身走出草原,再者说,隐姓埋名、苟且度日,只怕日子也不好过。我只能赌一赌康熙爷对我的几分怜惜之心。
炎炎夏至,从京城运来许多新鲜瓜果。我变废为宝,用西瓜皮做出几道清甜可口的小菜,给孕妇开胃。康熙爷不知从何处得知,也说要尝鲜,呈上后他颇为满意,隔三差五就要钦点一回。
西瓜皮做菜,可口的要决就是尽量挑生西瓜,这样才能品到爽脆可口的极致。如今我可是一门心思要巴结康熙爷。这一日,又有〃新货〃运到,我带着兰叶亲自去挑瓜。横七竖八的板车上瓜果堆积如山,我左挑右拣,拍拍打打,却不得要领,遂问道:〃这位大叔,能麻烦您替我挑几个生一些的西瓜么?〃
那人出言不逊:〃你过瓜娃子,西瓜要次熟地晓得不?〃说的是四川方言,我一愣,兰叶已出声喝斥:〃你怎么骂人呢?〃那人懒懒道:〃我就骂了,你能做啥子?〃
兰叶还要再说,我忙出声阻止:〃算了,随便挑几个还有藤蔓的!〃那人得意道:〃你过瓜娃子,瓜是瓜了些,总算没有瓜到瓜地里去哟!〃
我顾不得恼,只觉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遂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人,一身贩夫走卒打扮的灰暗短衫,一脸拉渣的落腮胡子,看不清本来面貌,惟有一双乌漆黑亮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我,惫懒而肆无忌惮。我的心猛跳几下,居然是十四,这个疯子!
难怪他一直在用〃瓜〃做文章骂我,不过因为我姓瓜尔佳。自从上回我误会过他后,他一见我就吹胡子瞪眼,也不曾再和我说半个字。他来做什么?偷偷摸摸背着康熙爷北行塞外,有何意图?
我顾不得多想,随手拿了几个瓜,叫上兰叶匆匆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十四并不是来找我,他此行定然与八阿哥有关,有何机谋?他也忒大胆了,仗着康熙爷的宠爱,行事如此张狂。
这日傍晚,我正在饽饽房预备第二日早膳的面点,外面风风火火冲进来几个人,直嚷嚷道:〃太子爷丢了一块玉佩,是孝诚仁皇后留下的遗物,万岁爷下令各处搜查,你们几个靠边站好!〃一边说着,就胡乱向我们身上搜过来,却是草草了事,并未认真翻查。
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是搜赃,而是寻人,这些只不过是表面功夫,做给康熙爷看的。如此说来,太子必是得到十四到塞外的消息,想要反戈一击,灭灭八阿哥党的威风。
待他们走后,我行出帐外,却见门前留有一人把守,他道:〃姑娘留在此处罢,现下不可四处走动!〃我点点头,站在原地,却见各个布城前都有人守卫,想必是怕走漏了风声,让十四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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