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德、我,还有一大伙人在状况室里活像早期的那些崇拜者一样围着布拉克的录音机。我问奈德:“到底谁是克莱福新结交的美国人呢?”
伦敦的大钟指着六点。维多利亚街还没有开始清晨的怒吼呢!录音机的轮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好像众白头翁聚在一块儿发出的合唱。录音带半个钟头之前才送达我们办公室。带子在快递信差送来以前,先是在邮袋里被送到赫尔辛基,再搭特别班机到诺索特。如果奈德肯接受那些搞技术的同僚诱惑,我们就可以省下这一大笔昂贵的邮费。我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些兰利的魔术师曾经郑重地发过誓,说他们发明的新玩意可以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传送口头情报而不致机密外泄。但是奈德毕竟是奈德,他有自己的主见。
他坐在桌子后面,一手遮着文件,另一手在上面签字。签完之后,他把文件折叠起来,放在它所属的信封里,再把信封口封好,交给了他的一位助手——个儿高高的艾玛。等了这么久还没回答我的话,我不再抱任何希望了。而这时,他突然开口了。
“他们是专门投机取巧的一帮人。”他说得很急促。
“是兰利派来的?”
“天知道,都是些安全人员。”
“是谁派来的?”我坚持要知道。
他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他实在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是他刚刚签的那份文件惹恼了他,这是那些美国来的滋事分子让他如此不愉快呢!来的共有两个人。从伦敦站来的庄尼正在招呼他们。他们穿着海军的运动上装,蓄着短发,一身摩门教徒般的干净,看了真是让我觉得有点恶心。克莱福站在他们中间,不过鲍勃倒是很坦然地与沃尔特并肩站在房间的另一端。沃尔特看来有点神情憔悴。我初想可能是时间还太早的缘故。即使是庄尼,也不免因在场的人,而显出了一些无精打采的样子。看着这些同事个个面色憔悴,我也立即受到感染。这些个既冷漠又生疏的脸孔跟我们这项任务,尤其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根本扯不上一丁点儿关系。他们就像是一群吊丧的人,在这儿等着为一个他们老早就知道要死的人致哀罢了。但是,他们到底为谁致哀?我再一次看了看沃尔特,我的忧虑更深了。
我又看了一眼那些新来的美国人。多么瘦削,多么整洁,多么没有个性。安全人员,奈德已经说过了。但是,为什么要派他们来?又为什么要现在派他们来?他们为什么什么人都看,就是不看沃尔特一眼?又为什么沃尔特什么人都看,就是不看他们一眼?还有,为什么鲍勃跟他们分开了坐?为什么庄尼不断地看着他的双手?终于,我的思绪被打断了。
我们听到脚步声踏着楼梯而上,布拉克已经把录音机打开了。我们听见当啷一声,又听见巴雷在背碰到窗架时的咒骂声。然后,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之后,他们攀上了屋顶。
就在他们讲的第一句话传到我的耳中时,我就猜到他们是在“开会”。巴雷和卡佳高高在上地对我们讲话。很快地,我们就忘了在房间里,还伫立着两位一动也不动,表情像刽子手般的陌生人。
奈德是我们当中惟一拥有耳机的人。用耳机听起来就是不同。我后来发现,戴上耳机来听,你可以听到莫斯科的鸽子在屋顶上走来走去,以及在卡佳的话语中夹带着急促的呼吸声。经由身体麦克风的录音,也可以听到巴雷心脏的跳动声。
布拉克把屋顶的那一段完全播放完毕之后,奈德喊了声停。全场只有那些新来的美国人无动于衷。他们的棕色眼珠子扫过我们每个人,不知在看些什么。沃尔特的脸红了。
布拉克接着把他们在晚餐时的对话播放了出来。大家仍是屏息静听;没有人叹息,清喉咙,也没有人鼓掌。甚至在他把录音机停下来倒转带子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动静。
奈德拿下了他的耳机。
“叶可夫·叶弗瑞莫维奇,姓不详,物理学家,一九六八年时年三十岁,因此,他一定是在一九三八年出生的。”他边说,边从他面前的那堆纸中拉出一张粉红色调查单,开始在上面写字。“沃尔特,你有什么提议吗?”
沃尔特抖擞了一下精神。他似乎很烦,语调中也欠缺平日的那一份意气风发。“叶弗瑞姆,苏联的科学家,其他的名字不详,他是叶可夫·叶弗瑞莫维奇的父亲,于一九五二年春一次暴乱之后被枪杀于佛库塔。”他瞄都不瞄手上的拍纸簿一眼,就全数说了出来。“不可能会有那么多叫叶弗瑞姆的科学家因为太聪明而被处死,即使在那可恶的斯大林时期也不可能。”他带着感伤的语调又加上了这最后一句。
听来也许荒谬,但我还是想像着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泪光。也许的确是有人死了,我一边想着,一边又再度地看了一下我们这两位摩门教徒。
“庄尼?”奈德一边写着,一边问道。
“奈德,我想我们要记下波利斯,其他名字不详,鳏夫,六十年代后期在列宁格勒大学担任人文学的教授。”庄尼说着,不过仍然看着他的手。
奈德拿起了另外一张调查单,在上面填了一些字,然后顺手丢到他的外送公文盒。那样子就好像他在随兴丢一张钱币。
“帕尔弗莱,要加入吗?”
“帮我查一下列宁格勒的报纸好吗?奈德。”我尽可能地装腔作势,心里想着克莱福的那两名美国人一定又把他们的棕色眼珠子对着我瞧。“我想调查一九五二年数学奥林匹克奖的候选人、创办人以及奖牌得主。”我笑着说,“并且,为了安全起见,我想你不妨连同一九五一年和一九五三年的都一起调查了。再者,我们可不可以把他在学业上得到的所有奖牌都一并查个清楚?你难道没听她说:‘他通过科学博士的甄试资格,取得科学博士头衔,他真是无所不能。’我们可不可以做点这方面的调查,谢谢。”
当所有的资料都汇齐了,奈德看了看四周,找艾玛为他把那些调查表格拿到档案室去。但沃尔特似乎觉得不太痛快,突然决定临时轧上一脚。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奈德跟前,伸出手腕在空中挥舞着。
“我要自己查所有的资料。”他的口气似乎是庄严得有些过了分。正说着,就顺手把那捆粉红色的东西抓到胸前,他说:“这场战争太重要了,不管我们档案室里那些战略专家有多么不可抗拒,也绝对不能留给他们去查。”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些摩门教徒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目送他一直走到门口,然后,就在我们听着他的脚步声咚咚地远去时,这两个人还彼此相望着。不知为什么,随着沃尔特的离去,我的脊骨着着实实地为他发了一阵寒。
一个小时之后,就在我刚回到总部办公室自己的办公桌后不久,奈德打内线电话对我说:“出去呼吸一下乡村的新鲜空气如何,告诉克莱福我需要你。”
“既然他都打了电话来,你最好还是走啰?”克莱福说道,紧接着又与他那些摩门教徒进行密谈。
我们从停车场里借了一辆快速的福特。当奈德开车时,我几次想跟他说话都被他打断。他把档案交给我,叫我读。我们驶入了伯克郡的乡村,他还是一言不发,甚至当车内的电话铃响起,布拉克传来他早先要求查证的一些事情时,他也只是咕噜一声:“请说。”而当对方说完之后,他就又回到他的沉思里去了。
我们开出伦敦已经有四十里了,脚下所经过的,是人类所发现的最肮脏的星球。我们到了一处现代科学的贫民窟,地上的青草永远都是修剪得整整齐齐。古老的门柱各有一个由沙岩雕刻而成、已被侵蚀的狮子把守着。一位身穿棕色运动夹克的人很有礼貌地为奈德开了门,他的一位同事正拿着一个检验器在车底下拨弄着。然后他们很客气地拍了拍我们进行搜身。
“你们要将公文包一起带进去吗?”
“是的。”奈德说。
“可以打开让我们看看吗?”
“不可以。”
“那么,就请把公文包放在这个箱子里,好吗?我想里面应该没有未曝光的底片吧,先生?”
“请便。”我说,“就放在箱子里。”
我们看着他把那一只公文包放在一个绿色的看起来像是煤箱的东西里,然后又把它拿了出来。
“谢谢你们的合作!谢谢!”
那一辆蓝色大货车似乎对我们说“跟我来”。一只大狼狗在后窗对着我们蹙着眉头。用电路启动的大门开了,门后修剪过的草屑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橄榄树的枝叶向着日落方向伸展着。此时,一朵蕈状的云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们进入停车场,一对兀鹰在漫无光彩的天空中盘旋。干草场被高高的铁丝围了起来。不冒烟的砖房在人工的洼谷中若隐若现。一块告示牌警告这块区域中的人在某些地带必须要穿上保护衣。一个骷髅标志下写着:“请务必小心”。那辆货车在前面以一种出殡行列的步调缓慢开着。我们摇晃地绕着弯走,看到空荡的网球场和铝制的高塔。一排排彩色的管子在我们的身旁引领我们到了一群绿色的小屋。在这群小屋的中间(小山丘的顶上)竖着那个核时代以前最后的遗迹。那是一间伯克郡的砖造小屋,大门上镶着一块石板,板子上写着“所长室”。一位身材壮硕的人踏着铺得非常散乱的小径来迎接我们。他穿着一件鲜绿色的运动上衣,领带上有一个金色的网球拍状夹扣,袖口塞着手帕。
“你们是从总部来的。很好。我是奥马拉。你们两位谁是奈德?我曾吩咐他在实验室里等候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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