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不在……”“让他接电话!”
沈斯煜默然良久,终于慢慢拿起话筒。这是他离家后,第一次与父亲直接交谈。
沈斯晔不便在一边旁听,悄然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书房外的走廊下是一片翠竹。夜风拂过竹林时,如有凤尾龙吟之清音。年轻的储君倚墙而立,终于流露出一丝倦意。他久久凝视着竹林,背影显得清癯落寞。看在文学青年罗杰眼里,全然是“忍剪凌云一寸心”的清冷孤寂。
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弧叶淡,终久未凋零……
“罗杰。”
出声打破了助理各种悲情的脑补,沈斯晔没有回头,他出神地俯瞰着窗外。
“我发现草地里有新笋,你去问问厨房会不会做?”
47五味
八月二十九日,在忻都驻军完成换防后,沈斯晔乘专机返回燕京。
在接近二十天的行程里,他扮演的角色涵盖了亲善大使、新闻发言人、盖章机器以及花瓶。因为必须要斡旋于势力之间加以调停,沈斯晔不得不与几位年轻女继承人共进晚宴。歌舞升平的宴会总是极尽奢华,但面对着烛光下含情脉脉地女伯爵、女侯爵们还要保持微笑,几顿饭下来,沈斯晔的胃几乎报废,只得随身携带消化药。
花瓶也就罢了,他还不想舍身当牛郎。有几次在饭桌上他甚至荒谬的恍惚觉得,如果他和她们上床就能解决殖民地问题,内阁说不定会把他推出来当作利器。好在他的贞操保住了,总算没有对不起锦书。
在燕京机场,他又不得不面对连成一片的闪光灯,虽然疲倦不已还是要微笑,回到长安宫时,已是下午三点钟。
雨后的宫殿群闪耀着金光,地上犹有水痕,空气极其清新。接见大厅里有丝玫瑰花的香气。沈斯晔鞠躬行礼,皇帝疾步走到他面前,端详了他半日,声音里有些波澜:“好,好……总算安全回来了……”
沈斯晔微微俯身:“儿臣幸不辱命。”
肩膀上被用力拍了拍,皇帝握住他的胳膊,良久感慨难言。
沈斯晔在事发当日早晨即主动请缨,并获内阁特准,随国防大臣一行乘专机飞抵榄城。临行前皇帝亲自到机场送行,他握着戎装的儿子的手,一时无言,只叮嘱一定要安全回来。这场意外的祸乱,倒成了修复他们父子关系的契机。然而代价却是如此惨重。
毕竟淡了太多年,即便是此时有所缓和,皇帝也说不出什么太柔和的话,静了片刻才缓缓问:“在那边怎么样?”
沈斯晔于是从身边文件夹里拿出一叠纸。“这是我的工作日志,大概分为政治、经济、军备、民情四方面,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把这些天的工作情况跟您汇报一下。”
“朕没让你说这个。”皇帝皱起眉头,迅即又舒缓开,“生活怎样?还习惯吧?”
沈斯晔点点头,从容一笑:“还好。”
皇帝沉默片刻。“……你哥哥呢?”
沈斯晔于座椅中欠一欠身,不疾不徐道:“大哥和家人的状况都很好,他请我代为转达对您的问候,也请您原谅他的不孝。”
皇帝哼了一声,微有愠色:“他也知道?不告而娶,他怎么做的出来!”
可他已经有后了。沈斯晔心想,不过面上并不露出。皇帝终究心疼长子,还是问起他的起居;沈斯晔便捡着能说的对皇帝说了些,重点描摹了他儿子如何可爱、祁令怡如何深明大义心向帝国,听的皇帝面有霁色,忽然想到长孙尚未命名,便道:“那孩子起名了没有?没有的话朕倒想了个名字。”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是不容反对。他拿过手边一个本子写了两个字。
沈斯晔倒有几分好奇,接过来看,却是“佑琨”二字。琨是美玉,“皓皓焉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实在形意俱佳。他从善如流地吹捧了几句,果然皇帝满意的倚回沙发背,拿笔点了点面前的次子,笑道:“这一辈孩子是佑字辈从玉旁,等你有了孩子,朕再想个好名字给他。”
沈斯晔的眼皮一跳,已经预料到皇帝下一句话是什么;果然皇帝接着说:“你也不算小了,是不是该考虑娶妻生子承继后世?佑琨再怎样在血统上也有亏,正统的继承人还要靠你。”他说到此,对长子不免又有些恼怒。“他要是娶了苏家姑娘,哪会落到如今这种境地?好好的嫡长孙,他娘连个身份都没有……”
沈斯晔垂下目光,待皇帝止了咳嗽,方莞尔道:“父亲息怒,您不知道佑琨多讨人喜欢。那孩子一逗就笑,等到孩子大一点能坐飞机了再回来,岂不两全其美?”
皇帝静了静,目光里多了几分柔和:“也罢。她们姐妹几个小时候都爱笑,小华,嘉嘉……都是一样。”心情大好,他呵呵笑道:“阿晔,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沈斯晔这才把目光收回来,沉吟一下方道:“我想,还是拿到博士学位之后。”
皇帝捧杯饮茶的手一顿,抬头看过来:“你哪年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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