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惊喜。
自从离开尚仪局,她再没见过李嬷嬷的面,念着当初李嬷嬷的种种照顾,早就有心联络加致谢,只苦于身份所限,没有机会,这一次总算得了机会长久相处。
不过,这个身份可有够别扭。李嬷嬷从前是近身侍奉过太上皇后的人,当年就是坤裕宫里的从二品御侍,去到尚仪局也是正三品司氏,也是身边早就有小宫女服侍的半个主子了,如今却被调来做她的下人。
绮雯是啥呀?从七品随侍啊,她与皇帝两个人之间可以不顾俗礼,也要让别人都不顾么?
好在皇帝自己也对李嬷嬷早年的关照深有感恩,赶在绮雯之前便亲自向李嬷嬷解释,调她过来只为寻个老成妥帖的人伴着绮雯,无需她亲自做什么侍奉的活计,也不会当她是绮雯的下人。
言辞恳切,语气敬重,可谓给足了面子。李嬷嬷也不是爱拿乔的人,当即本本分分地应下谢了恩,表示定会好好当差,不负皇上所托。
绮雯本来就觉得自己有手有脚的,无需别人伺候,干脆指派芹儿去伺候李嬷嬷,自己则自力更生,搞得芹儿左右为难。
李嬷嬷却很大方地笑着劝说:“姑娘无需如此客套,老婆子做了二十多年伺候人的差事,不说做得多好,至少伺候自己总还胜任的来。”
皇帝走后她也没来与绮雯以主仆身份见礼,只陪绮雯坐在后殿东次间里说话,却也没有半点倨傲怠慢,不说恭敬有加,至少随和亲切,这番适中的相处之道正合了绮雯的意,令她也放松了下来,暗叹李嬷嬷果然是个聪明人。
李嬷嬷身为后宫八卦先锋,自然早就听说了她去到御前、并成为了御前头牌红人的消息。
绮雯红着脸向李嬷嬷解释,是长公主看出今上对她有所倾心,才极力将她带进宫来送去御前的。这也是实话。
其实李嬷嬷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与绮雯相处那半个多月虽说不算长,但毕竟是朝夕相处,但凡秉性有何不正派的,总能看出点端倪来的。
所以无需听什么解释,她也不会像那些没见识的小宫女们一样,认为是绮雯自己削尖了脑袋钻进隆熙阁来爬龙床攀高枝。她还是信得过这姑娘的人品。
“姑娘何必向我解释,”李嬷嬷恳切感叹,“今上孤寂多年,身边能有个姑娘这般伶俐妥帖的人陪着,是大好事,老奴只有替他欣慰的份。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今上为何仍不册封你呢?不为别的,好歹给姑娘个名分,也省的姑娘如此小心翼翼,主不主仆不仆的。”
这事就不好说实话了,绮雯接了芹儿奉上的茶,先敬给坐在杌子上的李嬷嬷,待李嬷嬷欠身接了,才道:“今上终日忙于国事,又惦念着太上皇病重,尚无心思想这些事,也是有的。”
老爹病得快死了,做儿子的不好明着娶妻纳妾,这也说得过去。
李嬷嬷点点头,面露忧虑:“话虽如此,可太上皇眼看不好了,现在不来册封姑娘,将来……怕是更要等上许久。”
等老爹真死了,就至少还有百日热孝需要等呢。绮雯很想说,其实我也不是不急啊,就算名分不急,至少,也该及早把正事办了啊,不然孝期是连那个都做不成的,我的任务得啥时候才能完成啊。
想是这么想,面上还是只能敷衍过去。李嬷嬷的关怀是很真切的,为免绮雯不自在,她也不来亲手做多少活,倒是调教得芹儿妥帖了许多,自己则多是陪绮雯谈天解闷,尤其讲起一些皇帝无伤大雅的往事给绮雯听。
有了这个细心关怀的人在身边,便似冬日多了一个暖炉,绮雯真心舒畅了不少。
前殿是皇帝的办公场所,李嬷嬷与芹儿无需交代也不会来过问前殿事务。依照皇帝安排,她们两人进出都走的是后殿东次间边上的小门,不通过穿堂和前殿,出院门也走后门,与同在隆熙阁当差的宦官们都没多少碰面机会。
后殿东次间被槅扇隔为一大两小三个房间,绮雯本说无需留人值夜的,李嬷嬷还是坚持守着规矩,尽量与芹儿都留在绮雯卧室隔壁的小间里过夜。
如此一来,李嬷嬷很快自己看出问题来了——绮雯虽每晚都过去陪今上进膳,甚至亲自伺候今上洗漱就寝,却几乎每天按时地回来东次间就寝。她住是在这儿住着,也仅限于“住”而已。
某日李嬷嬷便来委婉地向绮雯探询,话面上是嘘寒问暖,底下的意思却显然是:今上应该没什么事吧?应该……是正常的吧?
绮雯很汗,她想象得出,这问题想必是全后宫的人都多多少少有过疑虑的。依着表面上的身份,李嬷嬷本不该来向她探询这种话,但依着实际的关系,皇帝自己并不拿李嬷嬷当外人,李嬷嬷也不拿绮雯当外人,也就没人会介意。
绮雯也清楚,李嬷嬷这么问可不是为了八卦,而是真心替皇帝忧心,而且探询到什么结果,也不可能拿出去与外人说嘴。
她只能红着脸解释,自己确实并未进幸过,但能确定今上没什么问题,只是尚未准备好而已。
李嬷嬷一点即透,也就明白了,今上是有点莫不开,这也好想象,她是了解皇帝的。她不好多说什么,迟疑了一阵之后,只劝绮雯说,一定要尽量留意别让皇后娘娘太伤面子。不论是对她,还是对皇后,关系闹得僵了,都是不好。
绮雯其实也在为这事发愁,入宫以来得皇后照拂不少,她一直对皇后甚为感激,可惜限于身份落差,有心当面拜谢都寻不到机会。
皇后正妻身份的有名无实阖宫尽知,她与皇帝的亲密也是阖宫尽知,要说她的存在就是对皇后的一种羞辱,一点也不夸张。眼下她又被安置在本该皇后住的地方,难免更是要让些小人看皇后的笑话,绮雯早对皇后甚感负疚,但又无能为力。
她总不能劝皇帝去睡皇后吧?就算她真有那么贤惠大度,也不可能真劝得动,皇帝对着她都还下不去手呢,怎可能去睡别人?
不但这个不能劝,连自己换个地方住也无法说动皇帝,皇帝这人主意很定,决定了的事很难被人动摇。她但凡说一句觉得这样不合适,皇帝回复的仅有一句:但听我的安排就是,其余无需你去操心。
皇帝的意思她也明白,就是要向人昭示对她的百般重视,以此向潭王宣告:别来打她的主意,否则为了她我什么都干得出来。而潜台词是:尽管来打她的主意吧,她就是我的软肋。
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并非感情用事。
绮雯只能心虚地忍着,祈祷皇后真能“好”到了完全不来与她计较的地步。
如此竟又堪堪过了二十余日,日子就先这么过着,皇帝所谓的决战在隆熙阁里看不到什么硝烟。白天皇帝不在时,绮雯仍去前殿东梢间帮王智处理奏拟,单从奏拟上来看,朝堂上却毫不平静,基本都是皇帝大刀阔斧进击、潭王逆来顺受按兵不动的局势。
接连又是几个潭党高官被免职或是降级,皇帝的手段甚至更加简单粗暴,连理由都不申明就下了手。这就是摆明为潭王侵犯绮雯的事在实施报复,一样是为了让潭王看出他对绮雯的重视。
杜大人致仕就致仕了,别人想挽回也挽回不成。首辅的位子空悬无人,职务暂由皇帝自己兼任,国家机器的运转未见异常。其余阁臣面对今上直接来做顶头上司的局面,有心捣乱也不大敢,倒比从前规矩了许多,连带绮雯与王智甄选奏拟的工作都显得轻松了。
本以为决战前会是黎明前的黑暗,没想到反而比从前过得舒服。
后廷里,似乎绮雯住进隆熙阁就住进隆熙阁,也没什么大不了。后宫诸人背后如何议论的他们听不见,至少明面上谁都没就此事发表意见,太上皇后装不知道,皇后一样装不知道,连皇帝朔望日去坤裕宫点卯时,皇后提都不提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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