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王府的福星楼绒绒敢说,她从来没有见人能高兴成那样,那一脸邀功的模样,活像一条狗在疯狂摇尾巴。但她显然低估了自己上来就设计镇北王抢灵位这件事,带给现场所有人的冲击力。没了灵位的镇北王站起来身来,再想耀武耀威,不用费鹜苏说,斜阳将刀从刀鞘里拔出来三分,雪白刀光在镇北王眼前一闪,镇北王便吓得不敢再说话,屁滚尿流地离开了。镇北王离开后,费鹜苏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嘱咐道:“哥哥先去安置母亲的灵位,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楼绒绒乖巧地点点头。费鹜苏走后,几乎所有人看着楼绒绒的眼神都格外崇拜。楼绒绒不明所以:“怎……怎么了吗?”
斜阳叹了口气:“自打主子创下功业,自己建府立身以来,我们费尽心机,都没能干成的事情,没想到你一来,竟然就成了。”
楼绒绒愕然,斜阳这才给她解释起来。原来,苏卿漫死之前将一些想留给儿子成年后的物件,交托给了京城郊外的灵音寺,言明只要将她的灵位迁到灵音寺中,便能拿到这份遗物。只是苏卿漫提出了一个条件:自己的灵位必须是自己的夫婿亲手捧出费家灵堂,交给儿子的。楼绒绒听着听着,恍惚觉得,这分明是一个绝望的女子,在死亡之前对夫婿仅剩的一丝期待——期待他是否会在自己死后有丝毫的愧疚,在将自己的灵位捧出灵堂时,会不会有片刻的不舍和后悔。可这个单纯的女子,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郎君甚至死了都不肯放她离开,要榨干她最后的价值,甚至以她为要挟,妄图左右自己的孩子。也得亏今天镇北王自己得意忘形,把灵位带了出来想要威胁费鹜苏,只想着费鹜苏在他母亲的灵前不能违抗,却没料到有个楼绒绒,让他不仅没达成目的,甚至将灵牌都留了下来。——啊不,应该说是,镇北王确实是亲手将灵牌捧出灵堂,自己上门送来的。楼绒绒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不想让费鹜苏母亲这样单纯的人,到死灵位都被这样的人玷污,这才用自己的病转移费鹜苏的注意力,好叫费鹜苏不被孝义所胁迫,竟然无意中解了王府多年的烦忧。她更不知道,因为自己无意中的举动,导致王府上下都将她当做福星。原本费鹜苏出去赈灾一趟,忽然带了个妹妹回来,府中老人难免有所微词,但此事之后,再没人怀疑她的资格,纷纷拿她当自己人。府中几乎没有女眷,只有一位从王妃还在世时身边的婢女,如今已是知年命的年岁,是自费鹜苏幼年时便一直跟着照顾的,这么多年来不离不弃,费鹜苏能长大成人也多亏了这位老嬷嬷。楼绒绒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在管事的采买来合适的丫鬟之前,这位老嬷嬷就负责照顾她平日的生活起居,平日里对楼绒绒好得简直像是自家孙女。楼绒绒得知老人家的身份后,哪里还好意思让老人家照顾自己,坚持大部分事情都自己做,只胸痛难忍时,或是一些不费力的小事上,愿意让老人家照拂一二。可能正因如此,老人家经常给她梳头梳着,忽然便感叹:“绒绒呀,你可真像小时候的殿下啊,一样都这样听话懂事,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照顾他人。”
府里下人不多,多是兵士,下人遇见她便称呼小姐,兵士遇了她只默默拱手行礼,其实按照她如今的身份,如何也应当是个郡主,若是皇上高兴,说不定还能有个公主当当。只不过如今费鹜苏因为“先斩后奏”,朝中声讨甚嚣尘上,然而郡守为了能免除死罪,疯狂拉了不少人下水,各自派系牵连甚广,很快这些人就忙于灭自家的火去了,最后费鹜苏也只是落得个罚俸三月,禁足半月的惩戒。半月后,费鹜苏第一次出门,就是带着楼绒绒去郊外的灵音寺,带着母亲苏卿漫的灵位,前去寻回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灵音寺位于京城西郊凤山之上,是大庆国寺之一,京城人尤其喜欢到灵音寺上香,听说特别灵应。苏卿漫去世前,心中郁郁,就经常到灵音寺上香,一来二去,与灵音寺的僧人相熟,将遗物托付到此就十分顺理成章了。传闻灵音寺有四大最:最好吃的素面、最灵应的解签、最俊俏的和尚和最美丽的枫林。时值夏末,还未到枫林尽染的季节,楼绒绒只能遗憾地看着翠绿的树梢,期待秋日里灵音寺的风景了。比起心中放松的楼绒绒,费鹜苏显然要沉重许多,一路几乎没什么话,只是当住持将一个二尺见方的檀木小箱交给他时,楼绒绒能明显感觉到他浑身的气机都绷紧了。楼绒绒很是善解人意道:“哥哥,我去外面等你。”
费鹜苏阖了阖眼,又睁开,眼神坚定了许多,开口道:“不必,就在这里吧。”
他如今已不是当时那个,失去娘亲就满心惶恐,只知道一味讨好父亲的男童了,他现在也有了需要他保护的人。也许母亲留给他的还是一些要他讨好那个男人的嘱咐,但他已经有能力,也足够坚强,去包容曾经那个在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但其实在旁人眼中不过一可怜弱女子的母亲了。既然费鹜苏发话了,楼绒绒也不会自作主张揣度他的想法,只安静乖巧地待在他的身边。费鹜苏打开盒子,出乎他的意料,盒子里没有一样跟那个男人有关的东西,只有几样他小时候的玩具,他还认得其中一只娘亲亲手给他缝的布老虎,针脚粗大,但却是母亲戳破了好几次手指给他绣的。母亲去世后,他曾经很多次寻找这些东西,但都找寻不到,他以为是下人私自收拾了,没想到是被母亲保存了起来。盒子里还有一份信和一些地契股券,时隔多年,再次能够面对母亲,费鹜苏打开信封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做好了母亲依然盲信那个男人的准备,可信的第一句,就让他愣在了原地:“展信安,吾儿,等你能够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费渡已经另娶新妇,你也应当身有依仗,另立府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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