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却一摆手,“你下去。”
她的神色颇为紧张凝重,慧哥儿在边上已听了半天,此时看一眼她的脸色,知道事态严峻,忙不再出声,垂着头退到一边。
皇后看也不看身上的湿冷的衣裳,定定的看着我,“姐姐就别打哑谜了,只管将打算说出来罢,我知道,你能来找我,必定是已经有了计较了。”
“好爽快,”我一笑赞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要你在皇上面前,将当年谋害我皇儿之事,全都推到锦元宫那位的身上去。”
“什么?”皇后万没料到我竟然是这样的打算,脱口而出,“这……,那次事情咱们俩虽然都是被她设计的,但到底明面儿上是她救了你,这样说给皇上,皇上能信么?”
“皇上信不信,还得要取决于我们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我说着在皇后耳边一阵细语,皇后先是疑虑重重,渐渐边听边点头,到了最后,已经是喜笑颜开了。
我将心中计划细细的说给她后,看着她欢喜的神情,我也笑了道,“这件事只要办妥了,纵然皇上不会恕你,但到底你性命无虑了。”
听完我的计划,她款款站起,“姐姐,往日我对不起你,今日之事若果然办得妥了,我也只管吃斋念佛,再不问世事了。”
我点头,心内却在冷笑,哼哼,吃斋念佛,再不问世事?你这样说,也不过是怕我对付完了她转而就对付你罢了,我此时用你牵制锦元宫那位,但若是锦元宫那位果真倒了,你又何尝不是我的障碍?
然而心里的想法自然不会放到脸上来,我笑着叹道,“其实能够吃斋念佛,清净一世,又何尝不是一个极好的归宿,四年前我初进宫时,亦是抱了这样的想法,我一心想避开给皇帝侍寝,只盼着在宫内默默无名的度了残生也就完了,却没想到……,”说到这儿,我颓然停住,半晌,我幽幽长叹,“真是天意啊!”
于是大家全都沉默起来,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风吹着雪团子打在窗户纸上,有沉闷的扑扑声,炭盆里的炭火不时“啪”的一暴,吱的一声,火花闪耀。
我起身道,“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有什么事儿,我会叫人传进来。”想想又走到床前,一摸床上的被褥,问道,“冷么?这被褥可够用的?”
皇后想是被我这句话伤了,将脸儿偏向一边,我极恳切的道,“皇后别怪,我并没有小瞧您的意思,只是这宫里是个极势利的地方,眼见着哪个主子娘娘失了势,那些个做奴才的立马就用白眼珠子瞧人,当初我未得皇宠时,大热的天里为了降温,还用井水擦过地呢?”
她这才释然,微微笑着道,“有劳沈姐姐惦记着,平时多亏有你,那些个奴才们倒也没怎么敢苛刻我们的。”
慧哥儿也笑了指着我面前的这盆炭火,“前年底里娘娘才被皇上下旨幽闭……时,这屋子里冷得能结出冰凌子来,那些个奴才们每日里进的全都是残茶冷饭,说话间,全无一点恭敬的样子,真真全是狗奴才的。”
这句话倒说得我心中微微一酸,我命蒋秀出去唤了安槐进来,吩咐道,“这里的窗户纸那样旧了,这几日雪大风大的,你天亮了就命人来糊上新的,嗯,这炭火也不是很好,你从我的分例里,划出几篓子银炭送过来罢,”说到这儿,我又看了看皇后,“去库里将皇后的衣服取了送过来,这里竟还是前年的,可见是你怠慢了。”
饮食起居上,我都当着皇后的面殷勤嘱咐,皇后脸上无可无不可,慧哥儿却欢喜起来,极感激的过来向我跪下行礼,“多谢贤妃娘娘。”
我示意蒋秀扶起她,笑道,“姑娘别客气,在这个地方,不过都是互相帮衬着过罢了,”再看了看皇后,我感叹“这件事若能顺利的成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到那时,虽然我不会和你成为姐妹,却也不会心怀怨愤,以后的路,各人只管走各人的罢。”
皇后轻舒黛眉,“如此,倒也不失为圆满了!”
窗外的风雪愈发的急,我扶了蒋秀的手起身,吩咐慧哥儿,“慧姑娘,好生服侍你家娘娘,缺什么,只管跟伺候的奴才们说,有敢怠慢的,刑慎司里大板子伺候。”
安槐忙过来极恭敬的托着我另一边的胳膊肘,边往外走边笑了道,“娘娘放心,奴才一会就将娘娘的话吩咐下去,那些个奴才们再不敢的。”
慧哥儿在前面打起帘子,笑道,“外面风雪大,娘娘慢着点儿。”
我看一看她,想到她主子上次托我的事,又惦记起她待我的情分,我转身又向皇后笑道,“待这事儿过去了,我请皇上给慧姑娘指一个好归属。”
慧哥儿不防我突然提到这个,脸腾的一红,羞急道,“娘娘快别取笑奴婢了,奴婢是要一辈子都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再不走的。”
她的话说完时,我已经出了门,风更疾了,夹着棉絮般大的雪团子扑扑的打在脸上,刺刺生疼,蒋秀忙将我头上的风帽拢得紧了些,风帽上细软的白貂毛被这一扑,已经湿了,腻腻的粘在脸上,冰冰的冷。
回到流云殿里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小茶正在拨着炭盆里的火,一见我进屋,慌忙接过我手里的小手炉,倒了一杯热茶给我,道,“外面天寒,娘娘喝杯热的驱一驱寒。”
我在暖炕上坐下,端起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茉莉香片的清香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暖暖的滑下肚去,小青又将那炭盆往我脚边挪了挪,被暖气这么一扑,我的身子渐渐的舒缓了起来,舒服的靠在软枕上,我道,“请安总管进来。”广夹双弟。
安槐进来要请安时,被我止住,命小青端了个椅子过来让他坐了,又命在他脚边放了个炭盆,安槐和我已经极熟了,倒也不多客气,笑着道了声谢,歪了半个屁股坐下了。
我拿银钎子慢慢拨着小手炉里的炭,沉吟着道,“安总管,你看这事儿,要该怎么安排才妥?”
安槐慌忙又起身,小心的问着,“娘娘的意思是……”
我一扬手,那银钎子顿时落在漫了桐油的金砖上,“当啷”一声,尖锐刺耳,安槐唬得身子一颤,慌忙扑通跪倒,我指着他厉声斥道,“如今明里瞧来我是占了上风的,可是内里的凶险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可是太后,皇帝之母,如今她和咱们就只差拿了刀对着刺了,你却还要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若都知道,还要你做什么?”
蒋秀小青见我突然发火,顿时吓得全都跪下了,安槐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知罪……”
我冷声笑道,“我只因自己年青不懂事儿,向来拿你当个明白的人,你却一昧的跟我装傻充愣,若是瞧着我不值得你费心,我也不劳动你,你只管讨好锦元宫的那位去,左右这后宫迟早还是她们的天下,你只管去罢,明儿我死在她姑侄的手里时,亦左右都跟你不相干。”
我这话已是说得极重了,安槐的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他呜咽的道,“娘娘,是奴才该死,奴才万不该自己不替娘娘想着,却还来问娘娘,娘娘说的是,奴才实实是太过无用……”
他这样哽咽的自责个不停,蒋秀和小青也跟着在边上劝导着,我这才脸色稍缓,却依旧道,“形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要想站得稳了,荣寿宫、锦元宫就不能稳,如今锦元宫那位这大半年来都被禁着,暂时可先放在一边,只荣寿宫那位最是不好惹,她的身份太过尊崇,纵然她明天直接过来刺我们一刀,皇上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而如今言官们弹劾我,也定然是她的主意,所以,咱们现在要对付的,就是她!”
说到这里,我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可既然是这样,怎么有些事,你还要再瞒我么?”
安槐正在凝神听我说话,我这突然的一句,又将他吓了一跳,然而他细细一想,不觉懵懂起来,“娘娘,奴才……奴才并没有哪里……,欺瞒了娘娘?”
我冷冷一哼,“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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