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城下,连续几日的大雨转为绵绵细雨,即便是在南方,这般潮湿阴冷,也让人难以忍受。
城东十里外,西江北岸马头岭上营寨密布,中军大帐前,两杆并列大旗被雨水打湿,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只能见到旗幅内侧“羽林军统制,左都尉,贾”、“龙骧军统制,右都尉,张”两列文字。
“我不服!”
大帐里,羽林军左营指挥使林堂杰抗声说着。
“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我就有了被撤职的觉悟,没守住金鸡岭,这就是失职,统制撤我的职,关我禁闭,抽我军鞭,我都认了!可要把我从天刑社里除籍,我就是不服!我可是本着总司……不,天王的教导,才决定提前撤退的!”
林堂杰一身泥泞,两肩衔章上的银星已经被摘掉,他一边说话,一边还死死捂住左肩上的血线太极图章,不让军司马来摘。
“被清狗打得落花流水,丢了金鸡岭,还有脸保自己的天刑社身份?我说你……”
“这不是在训练营里!你坐下!”
张汉皖气得起身训斥,贾昊沉声打断了他。
虽然事情内里远非张汉皖说的那般狼狈,但从结果来看,林堂杰确实被清兵打退了,西面六里处的金鸡岭也丢了。加上右营丁堂瑞在岑溪县遭受的挫折,羽林军在广西可真是撞得头破血流,贾昊面上没露什么表情,心中的怒火却是一天天高涨。
但他不得不承认,林堂杰下令从金鸡岭撤退,并非是怯战,也不是真顶不住清兵攻击。前几日大雨滂沱,双方都不能战。昨日雨势减缓,清兵出动数千肉搏兵轮番攻击金鸡岭,但都被林堂杰带着左营击退。因为还在下雨,即便有雨棚遮掩,枪炮依旧大半失效,林堂杰甚至带着侍卫亲上战场,他的佩剑都染足了清兵的血。
到今日上午,雨棚损毁殆尽,火药尽数受潮,地面泥泞不堪,之前掘出的壕沟都成了河沟。清兵继续发动进攻,林堂杰的左营完全是以刺刀和枪托在跟清兵的腰刀长矛作战。靠着老司卫的娴熟战技和默契配合,清兵依旧没占什么便宜,可林堂杰却觉得这般硬拼实在不划算,清兵固然是死伤惨重,在金鸡岭遗尸上千,可他手下的四个翼长也是一死三伤,士兵伤亡三百多人,不少都是老司卫,这让他无比心痛。
林堂杰认为,金鸡岭丢了没什么,只要天气转晴,用飞天炮轰一顿就夺回来了,将士的鲜血不该为这么个小地方而流。为此他请示了贾昊,希望撤退。可没等贾昊许可撤退的命令到达,他见大队清兵正在集结,自作主张先撤了下来。
回到马头岭大营,贾昊就撤了他的职,天刑社羽林军导师会还要把林堂杰从天刑社里开除。
林堂杰认了剥夺自己军职的处罚,但对天刑社的处罚绝难接受。
“开除你军职,是因为你未得军令,擅自行动,丢弃阵地,扰乱军心。而开除你天刑社员的原因,是因为你知错行错,毫不反省!”
贾昊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在心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生气,自己现在是两军万人的主将,绝不能让情绪溢于言表。
理解归理解,原本他也认可了林堂杰的撤退请求,但林堂杰擅自行动不说,还觉得自己做得很有道理,一副慷慨担责的态度,贾昊很不认可他这种心态。天刑社导师会要开除他,就是要让他能有所触动。
果不其然,林堂杰不仅触动了,还当面争执起来。
“怎么都是错,两害相权取其轻!我相信天王在这,也会认可我的决定!你不是也认了我的撤退请示吗?”
林堂杰依旧硬着脖子,他本是老凤田村的矿工,跟贾昊吴崖张汉皖等人熟得不能再熟,尽管在军中得听令行事,但心态上却并不将贾昊完全当作上司,说起话来也没太多顾忌。
“你不是天王,不必对一国担责,你也不是我,不必对羽林军担责。林堂杰,你是羽林军左营指挥使!你要担的,就是左营的责!”
贾昊声调高了几分,翻过年头,他才刚满二十岁,比林堂杰还小一岁,听着对方说话那大剌剌的语气,心中总是很不舒服,下意识地斥责出声。
“天刑社对你的处罚,是羽林军导师会决定的,处罚的不是你擅自撤退,而是你撤下来后,完全没反省自己的行为!”
羽林军右营指挥使丁堂瑞忍不住开口了,林堂杰撤回来时,一副很有担当的模样对贾昊说:“撤我的职吧”,这让他很生气,是他先在导师会上提议开除林堂杰。
“我认错了,这还不够?难道我该痛哭流涕才行?我就这脾气,要我演戏可是演不来的,再说了,你们这般处置,不是鼓励大家都去演戏吗?”
林堂杰很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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