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西门狂的眼睛。西门狂笑问道:“怎么了?”一面说,一面从身边侍女手中缠丝白玛瑙的碟子上取了新鲜荔枝剥开,拿着薄如蝉翼的刀片上下左右一分,剥好了的荔枝立时分为四瓣,然后拿着一根玉签插了,递到黛玉嘴边。
黛玉呆呆地吃了,清凉的感觉化进嘴里,她才回过神来,慌忙又挪了一挪,离西门狂更远一些,不叫西门狂再喂她吃。只是想到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忙指着西门狂的眼睛,惊奇地道:“你的眼睛有三种颜色!”映照着淡淡的阳光,从他幽深的眸子里折射出三种光芒转换不定,时而宝蓝,时而幽绿,时而又是普通的墨黑,很是奇特的眼睛,而且那狂烈的眼光也是叫自己心头热热的,像一头小鹿藏在其间活蹦乱跳,让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就是素日里宝玉的眼光,也从来没这样叫自己觉得几许羞涩。
西门狂摸了摸眼睛,笑道:“我是异族混血儿,自然是眼睛和关内的中原人不一样,大多时候若不细的话,也都只以为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罢了。”黛玉一呆,道:“你不是中原人?那你的姓氏怎么就是西门?”西门狂笑道:“姓氏不过就是叫人的一个名称罢了,也不算得只有中原人才能有这个姓氏。”顿了顿,道:“我本来就是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无名。”黛玉脸上又是一红,转头不说话。
西门雪一边踢着毽子一边道:“哥哥常常不给自己住的用的地方取什么名字,从来都是无名,所以无名叫他才真是恰到好处!”黛玉咬了咬小嘴,并不言语。身旁的侍女送上了剥好分开的荔枝,黛玉缓缓地吃着,也只吃了两三瓣荔枝,就看了看天色,道:“该是回去的时候了,还不知道她们在那里怎么等着我了呢!”
西门狂心中岂能舍得?给身边的侍女飞影儿使了个眼色,飞影儿自是明白,便出去了半日,回来也带了魅影儿和紫鹃来,笑道:“偏厅里头竟是茫茫大师请那薛家姑娘多住一宿,沾一些这里的清净自然之气,对她身子大有好处,也难得茫茫大师留人居住天人寺,因此薛家姑娘打算今日暂住一宿,已经使唤人回家告诉一声去了。”
黛玉见到紫鹃过来,也是一呆,紫鹃笑道:“果然的,也不知道那大师和宝姑娘说了一些什么,宝姑娘就断然决定多住一日。这位姐姐才过来叫我和魅影儿来伏侍姑娘呢!”黛玉禀性聪明,自是知道必定是西门狂所使,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西门狂一笑,东方雨却笑道:“好得很,我也不想姐姐今日就离开呢!”
紫鹃眼见到又多了一个西门雪,不禁惊讶得呆了,道:“怎么有两个雪儿公主?”黛玉抬眼看着她一脸的惊讶,忍不住失笑出声,道:“不是两个雪儿,是一个雪儿,一个雨儿,西门雪来东方雨么。”紫鹃这才明白,眼光在踢毽子的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笑道:“真真是一模一样,就差衣裳穿得不一样了。要是两位姑娘都穿一样的衣裳,只当是同胞孪生的姐妹俩个了,谁也分不清楚了。”
东方雨和西门雪一齐停下了踢毽子,异口同声地笑道:“果然是好主意,明儿穿了一样的衣裳,真真是没人能认得出来的了!”说完,两人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更衣的房间中,不大会工夫,果然出来了两个衣饰打扮一模一样的少女来,两人脸蛋上的笑容也是一模一样,乌溜溜的眼睛中闪着淘气的晶亮。
紫鹃只新奇地说不出话来,笑道:“真真是一模一样了,哪一个是雪儿公主,哪一个是雨儿姑娘?”魅影儿翻了一下白眼,道:“两个大姑娘素日里都是一模一样的,谁分得清哪个是公主,哪个是姑娘?看来看去都是一样的。我都分不清楚,紫鹃你也就别费心思猜了!”紫鹃看着两人直是笑着看,真是分不清。
西门狂见黛玉眼底泛着淡淡的倦色,就吩咐魅影儿道:“姑娘累了,伏侍姑娘去歇息罢。”魅影儿听了,忙上前扶着黛玉,紫鹃这才察觉这里竟有一位公子在,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扶着黛玉随着侍女引路到了歇息的厢房里去,房中纱帐凉榻摆设极其精雅,颇具书香气息,伏侍黛玉歇息,两人也只在旁看着。
西门狂只是懒懒地躺在了象牙春凳上,随手拿起了黛玉遗落的罗帕覆在面上闭目歇息。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工夫,才听到一阵轻轻的叹息声道:“你也真是太逍遥自在了一些!”说着,一名青年僧人缓缓落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虽是僧人装扮,却是一头乌黑青丝,面容俊朗,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却也带着几分忧悒,眼光很是渺茫。
西门雪和东方雨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玩耍了,此时院中也不过就是几名侍女和躺着歇息的西门狂而已。西门狂也不睁开眼睛,也不揭开手帕,只淡然笑道:“什么风把你给吹出来了?”那僧人笑道:“只是有些羡慕你的自在罢了。怎么,今日又有空过来这里了?连两个丫头也跑了来,如今也不知道淘气到哪里了,你这个哥哥也不管一管。”
西门狂笑道:“这两个丫头,不过就是疯子一样,横竖身边也有人跟着,丢不了的,很不必替着她们两个担心。”僧人笑道:“难得见到师父今日如此,两个丫头闯进正殿里,他也不说什么。”西门狂笑了一笑,揭开了面上的罗帕,眼眸中三色流转不定,笑道:“想必你是听到你师父说什么时候到了之类的话了。”
僧人点头,正要说什么,就见黛玉已睡醒了,也已换了衣裳出来,才歇息过的她,虽然已经梳洗过了,但是美目流慧,弱态生娇,更有一种柔媚婉转的风流,西门狂已是看得呆了,遂站起了身,先笑了一笑,才道:“玉儿,你心中不是很好奇雪儿口中的和尚哥哥么,就是这个了。”黛玉听了,她此时已不似往日那般拘谨,只好奇地看向那僧人,那僧人站了起来,合十为礼,道:“小僧离尘,见过姑娘。”
黛玉也是敛衽一福,心生疑惑,纳闷如此英伟人物,竟是雪儿口中的和尚哥哥,那跟姐姐有什么瓜葛呢?若有瓜葛,为何竟是一人为僧一人为尼?若无瓜葛,西门雪又如何说和尚哥哥也那样对过妙姐姐?心中如此想着,她也就打量着眼前的离尘和尚。
忽然想起一个女孩儿家本不该见到外男,更不该这样打量人,黛玉不由得羞红了脸,低头不语。西门狂伸手扶着她坐在有树阴遮盖的春凳上,笑道:“如今热气未散,你还是少在太阳地下站着。”紫鹃瞪大了眼睛,魅影儿却是掩口直偷笑,拉了拉紫鹃,使了个眼色,紫鹃只好把要开的嘴给闭上,什么也不说了,事实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离尘笑道:“怪不得你能亲自过来,却原来是为此。”西门狂爽朗一笑,离尘眼望着天外,叹息道:“不知道,她如今如何了!”黛玉一怔,难道他说的是妙玉?果然就听西门狂道:“大师不是说过么?你缘本如此,也许苏妙也如你一般。其实离尘,你该去找她的,该拿出你以往的傲气来,不该如此温吞度日。”黛玉听了,心中更是纳闷,眼见这人似乎也是对妙玉情深意重的,何以两人均是出家?
离尘听了,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脾气,天生的乖僻极端,依我说,一旦她走了出去,就是这一生一世,她也不会回头。”黛玉只是听着,听这离尘话中意思,似乎是妙玉不要了他,而非他不要了妙玉,奇怪之下,她心想回去应该问问妙玉才是。西门狂摇头笑了一笑,道:“若果然如此下去,你这一生一世也是休想和她再见了。”
离尘一笑,便随口告辞,西门狂也并不多留,回眼见到黛玉垂头寻思,心中不由得溢出万种柔情,便笑道:“别用你这小脑袋想着,他本就是苏妙的夫君,法名离尘,俗家名字叫做东方傲,是雨儿的哥哥,本来也是一位极狂傲之人,只是因为苏妙离去,使得他便似变了一个人似的。”黛玉听了有些好笑,道:“你们两家的名字还真是好笑,名字都恰恰相对。”
西门狂凝视着她的如花笑靥,也笑了起来,黛玉眼望着离尘离去的背影,道:“为什么姐姐会离开?原来姐姐是成过亲的?”西门狂也看了过去,道:“或许这就是苏妙天生的性子罢,真和我们大漠的儿女一般,眼里容不得沙砾。本来两人是成了亲的,也是吟诗作对,鸾凤和鸣,偏生成亲一年有余,苏妙无子,东方姨丈便塞了一名女子与东方傲为二房。其实也并未圆房,苏妙便已以一纸休书,断了这夫妻情义,自此再无下落。姨母也是我们大漠的女子,向来也是眼里容不得沙砾的,因此也是苏妙的这一纸休书,断了姨母和姨丈的夫妻情义,更断了姨丈和东方傲的父子情义。若非雪儿,我还真不知道苏妙竟在那里。”
[正文:第二十六章 赌坊]
苏妙女子休夫?黛玉惊讶不已,似睁非睁的眼睛也瞪大了起来,半日才说出了一句话,道:“我真敬佩姐姐有这样的肝胆,这世道,原本就该对男女公道才是。”西门狂本以为她会说苏妙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半日里她却说敬佩苏妙。西门狂笑道:“怪道苏妙那样疼爱于你,原来你果然是得她眼的。”志求夫妻同心,更合他的心意。
黛玉听了脸上一红,也登时想起了如今这世道里,凡是富贵中的男子爷们无不三妻四妾,别说他人了,就是素日里以知己相称的宝玉如今也是早已有了袭人的,虽未过了明路,但已有王夫人肯定,也将来必定了的。自己说敬佩妙玉这话,更是极不合时宜的,若叫外人知晓,只怕更给了许多人嚼舌头,不由得低头无语。
西门狂却是笑着道:“你说得极是,原本这世道就该是对男女公道才是。要是明儿见了我们家那对孪生娘亲,定然喜欢你得很。”黛玉脸上更红,站起身来就说累了,要去歇息。西门狂伸手握住了黛玉的小手,微一用力,黛玉已经跌进了他的怀抱中,更是羞得面色如霞,西门狂最是爱看她这羞涩的小模样,红红的脸蛋儿,就像是那鲜艳妩媚的桃花花瓣,眉宇间的婉转刹那间风华灿燃,流转不定,让人移不开目光。
西门狂搂着黛玉娇柔的身子,吁了一口气道:“我要把你一生一世都搂在我的怀中,永不放手。”黛玉只觉得大不好意思,更惊讶这西门狂竟这样不避讳地把她搂在他怀里,黛玉毕竟是多年来只在意别人的眼光,因此忙挣脱起身。哪知西门狂毕竟是武功精深之人,双臂如环,牢牢把黛玉扣在怀中,低笑道:“我们大漠的儿女,自来不是那些扭捏造作之辈,从不在意他人眼光。”紫鹃早已看得呆了,也听得呆了,魅影儿和众位侍女等却都是抿着嘴儿笑,心中都想难得一向七情不动的主人竟对林姑娘如此动心动情,若是太太知道了,必定欢喜得飞上了天。
因此当晚,黛玉便和西门雪和东方雨两个一房歇息了,一晚上也尽是听着西门雪和东方雨两个说着外面有多少好玩的好吃的东西。次日一早起来,用过早斋,西门狂搂着黛玉起身,笑向魅影儿道:“把姑娘的帷帽拿来,我带姑娘见识见识她未见识过的东西。”魅影儿听了,知道西门狂要带黛玉出去游玩,忙把帷帽拿来给黛玉戴上方罢。
西门狂已搂着黛玉出去,黛玉岂能真不在意别人眼光,用力推开西门狂的手,就是不许他再搂着她。可巧西门雪和东方雨两个一大清早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弄得满身污泥,脸蛋上也沾染着些许汗水污秽,见状笑道:“哥哥就带着姐姐去好生玩上一玩好了,我们吃茶去!”说着手挽着手,两个人活蹦乱跳地进了天人寺。
黛玉一双妙目隔着白纱望着西门狂,嗔道:“到底是要去哪里?也不带几个人跟着?”西门狂大笑,道:“乖玉儿,带你去玩你从来没有玩过的!难道你怕我丢了你么?带几个人作什么?”想了一想,道:“也是,你一个姑娘家,不带几个人在身边伏侍也不好。”说着就道:“把魅影儿飞影儿和那位紫鹃丫头一起带上罢!”
黛玉眼前一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道影子似的的青衣人,如飞一般掠进了天人寺,片刻工夫就见魅影儿飞影儿和紫鹃出来了,另外还带着两个包裹,想来是个黛玉路上换的衣裳妆奁等物,然而那位青衣人却不见了。
黛玉心中只感到好奇,紫鹃却已上前扶住了黛玉,又从黛玉随身的荷包中拿出一粒香雪润津丹给黛玉含在嘴里,道:“我说姑娘小心一些,虽说如今太阳尚未出来,但是阳光也微微沁汗了,姑娘素日怕热气,该仔细一些才是。”黛玉随口就含了,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因恐西门狂又要搂着她,也忙扶着紫鹃的手,和西门狂错开一些距离。
西门狂自是明白,只是笑了一笑,只带着黛玉在街上游荡了片刻,黛玉虽感到好奇,终究不喜这些人声鼎沸,况自己和三名丫鬟终究是女子,因此甚是不喜在这路上走动,只是伸手扯了扯西门狂衣袖,西门狂自是明白她素日癖性,笑着带她进了一家赌坊,也不看下面的吆喝,只带着黛玉和紫鹃等人直接上了三楼里的雅间。
黛玉奇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比先前我们姐妹吃酒时划拳猜酒令儿还热闹了!只是这些人太也不堪入目了。”西门狂笑着吩咐魅影儿和飞影儿亲自打点雅间内的酒菜茶水,不许那些赌坊里的随侍入内,才回答黛玉的话笑道:“这里就是赌坊,来了就是赌钱的,三教九流都有,能不热闹么?你当是什么清净地方呢?”
黛玉和紫鹃两个相顾愕然,黛玉心中便大不高兴了,西门狂却是拉着黛玉坐下来,笑道:“这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之地,也不过就是带你来见见罢了。”魅影儿端着新鲜荔枝送上来,笑道:“姑娘不知道,这里虽说是赌坊,事实上连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也有来赌的,比别的那些赌坊是不一样的。想当初,才开了这赌坊,我可就赢了三百多两白银呢!”
黛玉惊奇,待要问时,西门狂已道:“这赌坊也是我名下的产业,都知道我们那对西门东方家的孪生太太,最是个大赌客,从小儿赌到老,所以我才开了这家赌坊来。来,一会我教你如何用这骨牌,好生赌上几把才是。”叫人送上了水晶骰子、翡翠牌九、象牙骨牌等物,一样一样教黛玉玩。黛玉心中也实在是好奇,真个玩了起来。
这黛玉本性聪明绝顶,一点即透,加上在贾家里虽不玩,却也常看着贾母等人抹骨牌,因此没多大工夫就学会了。西门狂见她玩到了兴头上,就叫魅影儿道:“叫几个女客来和姑娘玩几把。”魅影儿答应了一声,也想叫黛玉开心,便出去说了几声,果然就来了三名女子来,都是一副大家太太的打扮,穿金戴银,衣饰虽华丽却不俗,充满了颐指气使的态度,身后也跟着一群的丫头伏侍着。惟独其中一个长得甚是富态,十跟手指头上戴着八个赤金宝石翡翠戒指,见到西门狂一个大男人,竟也不觉得该回避,想来是在这赌坊中惯了的。
黛玉毕竟没这样玩过,心中也有些害怕,西门狂对她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你就玩几把,我一边看着呢!”说着,吩咐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黛玉身边,给她鼓气。黛玉虽然矜持,毕竟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淘气也是有的,眼见着人家玩得开心,也就放开了去玩。
西门狂吩咐魅影儿拿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堆在黛玉跟前,那三个太太眼望着戴着帷帽面纱的黛玉,一个大约二十六七岁左右容貌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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