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徐良
自从去过城下城博物馆,徐良发现自已每天都能穿梭时空。
最初是一场昏天黑地的酒局,徐良喝多了,大脑和腿脚仿佛是互不相干的两个系统,双腿带着他徜徉在苏宁广场前的人海中,宛如海底游泳的鱼,陆地上的一切和他无关,他听不到声音,看不清人脸,信马由缰,漫无目的。
眼前是一个水泥原色的拱形大门,阶梯向下延伸,顺着阶梯走下去,眼前是两扇红色大门,缀着铜钉,被酒精烧灼着大脑的徐良走进红门,看到了地铁的闸机门,他拿出手机刷地铁二维码,闸机没有反应,旁人说了些什么,声音先进入徐良的耳朵,再传递到他被酒精烧灼的大脑时,接着大脑指挥行动,已经是十秒钟后了。
他不记得是怎么进去的,总之是过了闸机,慢慢向前走,两边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中夹杂着马鸣驴叫,土腥味,粪臭味,炸豆腐的香味充斥着鼻腔,地铁站里啥时候变得如此热闹了?
徐良停下脚步,让理智追上迷糊的大脑,他静静站了一会儿,耳畔的嘈杂声渐渐熄灭,周围一片灰暗寂寥,哪有什么热闹繁华,眼前是玻璃栈桥,土堆和残骸,如同刘慈欣笔下被二向箔打击过的二维世界,只有长度和面积,没有高度。
保安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徐良问这是哪儿,怎么找不到站台?保安说这不是地铁站,这是城下城博物馆。然后热心地将徐良送出博物馆大门,指明了彭城广场地铁站的方向。
徐良终于进入地铁站闸机,在月台上等了几分钟,然后踏上了回家的一号线列车。
梦境总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铺垫,徐良躺在自家床上,如同往常般起来洗漱,拎着瓢从一口黑漆漆的半釉陶缸里舀水出来,倒在绿陶盆里,拿柳枝刷牙,用布巾蘸水擦完脸,再将陶盆里的水倒进墙角下尺把长的菜畦里。
低矮的围墙,下半截是碎石砌成,上半截是黄土夯成,墙头铺着茅草,虚掩的木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这就是徐良的家。
徐良穿上粗布短褐袍,戴上瓦楞帽子,蹬上布袜麻鞋,早饭也不吃,挑担出门,一路吆喝,沿途尽是茅屋土墙,远远望去,一轮红日下是破败的城墙,敌楼屋檐上尽是枯黄的野草。
一棵大树下,石栏光滑的水井,徐良放下担子,生起碳炉干活,陆续有些妇人拿着自家的铁锅瓷盆来修补,忙了半日,徐良收摊归家,路上恰逢有集,便买了块锅烧豆腐,几根小葱,回到家门口时,遇到对面邻居开门。
那妇人身量高挑,青袄素裙,端着水盆,瞥见徐良回来便急忙回避,惊鸿一瞥只看到半个侧脸。
回到屋里,徐良把豆腐捏碎了拌上切碎的小葱,拿烙馍卷了,走到门口边吃边透过门缝窥视对面,烙馍坚韧,老和腮帮子牙花子较劲,对门院门敞开,三两妇人围坐在铁鏊子旁烙烙馍,青衣妇人手持竹批,动作轻盈,摊、挑、撂一气呵成,徐良看的竟有些痴了。
家里忽有客来,高高的颧骨,黑抹额大红鞋,脸颊上赫然一块膏药,一枚黑痣,伶牙俐齿,唾沫横飞,时不时指向对门。
送走了媒婆,徐良数了数藏在米缸底下的钱,三十六枚黄澄澄的制钱,方孔上下左右铸着四个字:崇祯通宝。
“师傅醒醒~”
徐良睁开迷离醉眼,身穿地铁制服大衣的小伙子正蹲在面前关切着自已,原来这是一个梦。
“要不要给您倒杯水?”小伙子问道。
徐良摆摆手,从联排椅上站起,隧道深处,一束光先射出来,轰鸣中伴随着报站声:“彭城广场到了。”
小伙子转身站在月台边缘,立岗迎候列车到来。
2。李可健
李可健今年二十三岁,地铁集团彭城广场站的正式工,制服肩章上一道杠,是集团三千二百名站务员中的一员。
今天李可健上小夜班,下班前遇到一个醉汉坐在长椅上人事不省,用对讲机向车控室报告后,李可健叫醒了这个人,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确定他神志清醒,具备自行离去的能力后,小李同志回到工作岗位,直到结束又一个乏味的工作日。
人在地铁站待久了,会忘记白天黑夜和气候变化,这里永远亮如白昼,无风无雨。当李可健换了便装从出口走上地面时,瞬间被劈头盖脸的风雪上了一课,只穿一件单薄的冲锋衣是对冬季的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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