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之想起出征前夕,他和自己说的话,北落师门,凶兵之兆也。平心而论,赵煦的皇帝做的中规中矩,他本不擅长帝王之业,只是尽力学做守成之君。西北一战,倾尽了大周财力物力,容不得输。沈懿之并不赞成他去御驾亲征,再聪明的人面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一举成功不容易。赵煦当时是这么说的:“很久以前,我的理想是做个画师,皇帝画的画,受到全天下追捧。后来画的万里河山全成了别人的版图。我的一生早已注定,大周不需要一个征伐四方,开拓疆土的君王。百姓安居乐业,朕做几十年毫无建树的皇上,生下继承人。这样就够了。燕国不让朕有这个机会,朕不会答应。懿之,朕不懂打战,不懂带兵,朕愿意去御驾亲征,为大周浴血奋战的儿郎们鼓劲。你瞧,朕还是有点用处不是。”
沈懿之这一刻突然懂了,他总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这一次是把自己的性命都舍下了。他说自己是个平庸的皇帝,却是最敬业的,史书上再也找不出的。
她片刻后才抬起头,无视太后的悲情和贵妃的内疚。问道:“鞑子要怎么样才肯放人,大周投降!还是割地赔偿!”这一刻,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鞑子要求大周奉上半壁江山,俯首称臣,年年进宫,还要。。。。还要。。。。”贵妃涨红了脸,实在是说不出最后的话,拿着帕子直戳心窝,眼泪不要命的狂飙。
太后气喘吁吁道:“闭嘴!”
沈懿之听了这话,心里更加不好受,燕国的要求竟是一个比一个过份,是看大周无人呢,还是其他意思。“西北战况如何?”实在不行营救也好。
贵妃哽咽着道:“姐夫带领将士们大获全胜呢,都守着西北边境呢。据说皇上和沈将军是诱敌深入,中了敌人的奸计,这才。。。。。”薛怀雍是贵妃胞姐樊相思的夫君,两人成亲数年,只得庶子三个。
“容我好好想想。”答应燕国的要求,皇上放不放的回来另说,如果他知道了,恐怕要羞愤而死。如果不答应呢,恐怕也是死路一条。这是个死局。沈懿之心如乱麻,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想起。
她心里有了计较,国之大难,不是她一个妇人且能全盘定夺,皇上御驾亲征之前定了蔡沈两人大人监国,且听他们怎么说,再者,父亲总会站在他们这一边不是。缓缓道:“太后且宽心,臣妾一介妇孺,不敢托大。太后娘娘明日召见蔡太师,勇义侯,沈大人。几位大人定有高见。此外非常时期,为了九王爷的安全,就让御林军辛苦一趟。太妃娘娘也要多加照顾。”
“我儿高见,母后明日就去召见众位大臣,宸妃呢?”
☆、一夜春风
一夜之间;枝头的绿芽爆发了,满树的嫩叶泛着青黄的油光。蝴蝶迈着肥短的小身子如利箭般冲了出去,满院子只听见它欢快的汪汪声;咬着小尾巴上的铃铛儿撒欢儿。
看管蝴蝶的宫女急的满头大汗,又不敢大声呵斥,心里暗暗祈祷小祖宗别弄这么大动静。
“怎么回事,把蝴蝶锁起来,别冲撞了。”一夕姑姑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众人都小心翼翼屏气凝神,蝴蝶听见熟悉的声儿,撅着小腿就要撒娇。因平时它是做惯了的,哪里晓得人的心思。一夕姑姑也冷哼一声,立即有机灵的把蝴蝶抱了出去。
不过是个玩物!一夕姑姑出神望着地上铃铛。蝴蝶是先帝专门送给太后的礼物;不过蝴蝶不是一只狗,是一群狗的名字而已,哪只狗能活三十年呢,老死了,换只一模一样新的来罢。太后门儿清,底下人自然是陪着玩。
太后此刻在慈元殿召见了蔡太师,郭丞相,沈副相,以及京兆尹张离,并有宸贵二妃做陪。皇上被俘,京城戒严,虽说未昭告天下,权贵之家都心知肚明,恐怕天要变了。
“犬子无能,令陛下深陷囹圄,微臣罪该万死。”沈副相满脸哀戚,朝高位上的太后行三叩九拜大礼。
沈懿之看着眼前形销骨毁的父亲依旧挺着脊梁叩拜,立即起身同老父跪在一起。天下的父母都认为孩子不出出错,要出错也是受了别人的引诱。如果说太后没有把怨气撒在沈安之身上,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亲生孩儿 ,她最关心的还是会不会波及自身。皇上和沈安之一同被困,至少还有被救的希望,且沈副相和沈宸妃还是她要依仗的呢。
太后这会心里的芥蒂全消了。摆了摆手道:“宸妃扶你父亲起来吧,这事都怪鞑子险恶,沈将军忠心为国,足智多谋,必能脱困。”
一旁做和事佬的郭丞相打着原场道:“微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论谁有功有罪,是派兵把圣上救出来,拖的越久越不利啊。让沈将军戴罪立功!”
沈副相扶着女儿的手慢慢起身,迎上女儿满是心疼的目光,心上的歉疚愈加重了一分。
蔡太师是三朝元老,须发全白,脸色红润,像极了年画上的老寿星,他声如洪钟,拱手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从事,反而误了大事。微臣以为鞑子已困了圣上和沈将军,为了交换更多的利益,陛下和沈将军无大碍。微臣以为,应该兵分三路,薛将军在边关压阵,暗中派人营救。同时派人去边关假意和谈,让鞑子放松警惕。”
“朝中大事,臣等恳求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以正视听。”
太后颌首称道:“朝中之事还得多仰仗诸位,辛苦各位大人。”
慈元殿侧厅正中的铜鹤香炉吐出淡淡的宁神香。沈懿之坐于上首同父亲说话。虽说是父女,但君臣有别,沈朝宗还得给女儿行礼。沈懿之悄悄别过身去,心里给父亲道了千万句不是。
“请娘娘保重玉体,为皇子和帝姬打算。”沈朝宗担忧看着形容憔悴,眼底泛红的女儿。
沈懿之微微苦笑,昨夜闻的惊雷,如被劈身焦。抱着昭女一整夜为她擦身散热,浑身上下扎了针一般钻心疼,胸口脑子塞满了积水的棉花,每呼出一口气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明白,这种疼这种堵比生孩子还难受千百倍,因为是没有希望的。当初在郭青蘅手里就尝过濒临死亡的味道,那种一步步走向死亡,心跳如钟摆一样越走越慢,最后咚的一声停止,霎那间,日月轮换,潮海倒流,山川倾倒,一切都陷于无休止的黑暗。悲凉,苦涩,绝望,毁天灭地将你覆顶。
赵煦不知不觉已经参与了她的人生,他们相知相伴相爱,然后相融相依相傍,这一次,她的理智再说千百次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其实不是非他不可,其实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感情还是如潮水不可抑制,他所有的好与坏,苦和乐都这一刻统统沦为背景,只要他还活着,便什么也不重要。
沈朝宗看着沈懿之哀伤不语,他想起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为母则强,他从她身上看到很多,有母亲对孩子的不舍,有妻子对丈夫的无尽担忧,有临危不惧看透大局的见识。这样的女子是困苦磨砺出来的,没有哪个父亲是舍得女儿受苦受难,她的身份注定要承受得气,人呢,经得起祸患,受得起福气,才是一世安稳。
“父亲,按太师所说,皇上和哥哥险为夷指日可待。臣妾会照顾好琛儿昭女等他们回来。”沈懿之想来想去,赵煦此去凶险,必有安排。蔡太师和沈副相是不二人选。
“娘娘有如此胸襟是大周的福气。”沈朝宗略带了几份忧悒。实则在座的两人都知道蔡太师的方法太稳,成数只有五五。人总想把事往好处想,盼着能成。
沈懿之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晦暗难明,道:“臣妾和皇子帝姬的福气是皇上给的。” 这个世道皇位大多是父子相传,偶尔才有兄终弟及,比如太祖皇帝,他是没有儿子的。赵煦上战场,以防万一,定是做了安排。问题是赵煦从未流露出这方面的打算,沈懿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这个位置上,琛儿不争,不仅后宫无活路,赵煦也回不来!
沈朝宗是经过政治风浪的人,自然嗅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只有皇上是他们的人,所有人才能得以保全。他的沉默自然被沈懿之视作了鼓励。
“女儿曾在杂中看过一个故事,却有诸多疑惑,望父亲帮忙解答。”沈懿之是在赌!赌赵煦给琛儿留了圣旨,赌沈朝宗站在自己这边。她经过深思熟虑,将现代的故事娓娓道来。当年双十谈判,毛周一行去往重庆,临走之前选了刘为接班人。重庆之行艰难险阻,毛周得以全身而退,刘的身份也起了关键作用。
沈朝宗听完故事,沉吟半响,复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娘娘的故事微臣谨记在心,皇上临走之前留给太师密旨。对微臣言道:立大皇子为太子,以安大周江山社稷。圣心难测,恐日后有隐患。”沈懿之的办法就是让琛儿登基为帝,如此燕国手中的皇上已经是个空壳子,没有价值的俘虏,要挟不到任何人,燕国留在手里也没用了。
沈朝宗的话彻底安了沈懿之的心,只要有圣旨,琛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至于以后怎么样,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三日后是琛儿和昭女的百日宴,父亲母亲来见外孙吧。群臣都在,圣旨也该得见天日了。”
翠微殿暖阁里,沈懿之摸了摸昭女的额发,全一溜儿贴在头顶上,欣喜把她抱起来,发了汗,就是见好了。用软布巾子给孩子擦身,换上干净衣衫。小姑娘半眯着眼睛随娘摆弄,要是寻常给她洗澡擦身,哭的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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