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是佛诞日,都城内的竟陵塔顶低沉的钟声响了彻夜。
佛音笼罩着整座磐石城,我守在帝姐青萱的床前,帐外跪了一地的僧人祈福诵经。
即使连醒来的力气都要靠昏睡来积攒,帝姐的手却在昏睡中始终死死地抠着我的腕子,指甲陷入皮肉里,鲜血淋漓。我不能去睡,只能打着呵欠坐她床前等着她咽气。昔日如花般娇艳的女帝,此时只剩下一把皮包着白骨,好似八十老妪,已是大限了。
天快亮时,黄太医进宫请脉,看见我青紫色的腕子,露出苦恼之色,“公主,陛下若再不松手,您的手呈现紫黑色时,这右手就要废掉了啊。”
我这右手,虽没大用处了,可毕竟摆着也好看啊。
我想了想,把守在殿外的侍卫叫了进来,指了指帝姐的腕子,“来,从这里砍下去。”
太医和女官们是窝囊货,而外面诵经的僧人们不愧是心存慈悲四大皆空的,里头有人尿了裤子还是虔诚念佛。可侍卫是好侍卫,好在小时候练武磕坏了脑壳,心眼儿有点愣,叫他砍他就砍,毫不含糊地手起刀落。
只听见帐内一声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惨呼,是帝姐醒了。
帝姐的手还在我的腕子上,我已经无手可抓了,只能抓着她的胳膊惊喜地喊:“帝姐,你醒啦?”
她转过头,怨毒又恐惧地瞪着我,脸色惨白却一声不吭了。
“帝姐,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将离你……不要伤害……杜蘅……放,放他……”
“不放。”
“他……不会爱你。”
“不爱就不爱吧,也不少他一个了。”
帝姐私下里无朝事时喜欢做绣活,绣线是柔软的白蚕丝又细又滑,我取了针线慢慢地把手缝在她断掉的腕子上。她全身都在哆嗦,呼呼倒抽着气,没用多久就睁着双暴怒的眼,彻底安静下来了。
女帝青萱驾崩,哀乐在城内奏了三日三夜,全城一片痛哭之声。
一个月后,我的登基大典,喜乐也奏了三天三夜,全城一片欢歌笑语。
人啊,真是健忘又善变的动物。
我对杜蘅说:“我们的大婚之日选在六月初八可好?”
杜蘅摇了摇头。
我兴高采烈地吩咐大总管郑鲲:“鲲爷爷,快去拟旨,下个月初八我与杜蘅大婚,叫礼部把礼服快些做起来。”
杜蘅慢慢露出失望之色,“将离,够了。”
——
这是杜蘅与我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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