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丁安邦副校长刚刚到办公室,就接到马国志的电话。
丁安邦问:“马校长,有事?”
马国志停了下,似乎正在和电话旁边的什么人说话。丁安邦听着,却不清楚。等了大概一分钟,才听到马国志说:“是有事。马上市委宏生书记和伊达书记要过来。”
“宏生书记?”丁安邦问了句。
“是啊,你准备下吧。我晚一点过去。”马国志说着,就放了电话。丁安邦却把话筒子一直握着。一边握着,一边大脑就飞速地转了起来。
马国志是南州市委党校的常务副校长,从去年7月份起,因为身体原因,就很少到办公室来上班。他住在市内,到党校还有40分钟的车程。刚才,马国志校长说的宏生书记和伊达书记,是指南州市委一把手书记康宏生和副书记王伊达。王伊达本身就兼着市委党校的校长,他到市委党校来,是正常的事。每逢重要班级开班,他都要过来讲话的。而康宏生书记亲自过来,就丁安邦的印象,好像两三年来,还是第一次。
丁安邦想着,放了话筒,坐下来,端了茶杯,轻轻地喝了口水。然后,又站起来,走到门边上,伸头朝门外的走廊上看了看,才又回过头来,掩了门,慢慢地坐下来。他有一种预感,但是到底是什么,他又一时说不清楚。
市委一把手书记突然到党校来,如果是例行地检查工作,电话早就应该安排了。现在不是,是突然地到来。这里面……
丁安邦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同时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他在不断地写着“宏生”两个字。写着写着,他有些肥大的脑袋,就开始向着后面倾斜,眼看着要倾到后面的椅子靠背时,又缓缓地回了过来。然后,他睁开眼,长嘘了口气:“唉,还不是……”
他嘴上念着,手却已经抓起了电话。
“汤主任吧?”丁安邦问。
电话里头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是汤若琴,丁校长。”
“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丁安邦没有在电话里指示。他要当面来安排。现在有些事,你不当面安排,往往就办不好。像康宏生书记来党校视察,这样的大事,一旦办不好,岂不……
南州市委党校,坐落在离南州市50公里的凤凰山脚下。党校不在市区,这似乎是全国党校的一个共同特点。南州市委党校建于上个世纪50年代,最初是利用了当地一个大地主家的房子,临时改建的。后来随着时代发展,党校也不断修葺,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的痕迹了。现在的南州市委党校,是副厅级机构,现有工作人员两百多人。校内建设也基本形成了规模,具备了高校的一切功能,从党校到市内,专门开通了公交车。因此,党校有23的职工,长期住在市内。而且,因为党校特殊的性质,这里经常会出现一种情况:一旦开班,热闹非凡;学员一走,鸟儿当家。虽然这说得有些俚俗,但是反映的情况却很真实。党校作为党内培训机构,面对的是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而广大党员,因为有各自的工作,因为有不同的情况,因此,党校的学习始终是以“班”为形式的。对于各级党校,又有着严格的职能界定。中央党校,基本上是以省部级领导的培训学习为重点,兼及厅干。省一级党校,则以厅局级干部为重点,兼及县干。而地市一级党校,重点则是县处级干部,兼及科干。到了县一级党校,则只能开展科级干部和更下层干部以及入党积极分子的培训与教育了。就市委党校来说,每年至少得办上十几二十个不同内容的“班”,但总体上是围绕着“县干班”、“青干班”、“科干班”来进行。当然,也会穿插进行一些如“妇干班”、“专题班”、“研讨班”等等临时班。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市委党校还针对广大党员领导干部渴望学习、追求进步的心理,开设了“研究生班”和成人教育班。但不管是什么班,学习的时间相对于全日制高校来说,都是短而又短的。最短的一周,最长的也就4个月。
一旦开班,特别是“县干班”开班,党校就成了一个小社会,一下子热闹起来了。然而,当班一结束,学员们一离开,党校马上就陷入了沉静之中。党校范围大,连同后山,有上千亩地。除了山上的树,党校院子里也绿化得很到位。学员们一走,鸟儿就出来了。一天到晚,鸟鸣不绝。经济学部风趣幽默的延开辉教授,就曾戏谑道:“我反复研究了党校的鸟儿叫声,通过多年来的教育,它们的叫声也已经成为‘主旋律’了。”
“主旋律……”丁安邦笑了笑,移了移富态的身子。虽然丁安邦今年也才51岁,可是因为富态,看着就显得有些偏老。前几年,他还对此毫无感觉,但从去年马国志校长生病后,他突然觉得这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51岁,年龄是档案上的,无法更改。但是,让人看着显老相,那可是自己的责任了。每天早晚各走40分钟,他已经坚持了3个多月,还真有点成效。前几天晚上,同妻子魏燕一道去商店一量,竟然轻了1。5公斤。按这个速度,即使前途很渺茫,但毕竟是有收获的。
门被推了一下,接着校办主任汤若琴走了进来。汤若琴30多一点,人长得清爽,个子细挑。以前,她是法学部的一名讲师。马国志当校长后,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她。当然是看上了她的“能干”,将她从法学部调到办公室。先是科员,接着是副科长,再接着是办公室副主任。去年底前,原来的办公室主任老于退休了,她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主任。在党校的中层干部中,她是最年轻的。马国志当初把她从法学部调出来,还引起了不少人的非议,甚至有很多不同版本的传说。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马国志是有心机的,他的决定是“非常之正确”的。汤若琴调到办公室不到半年,就结婚了。而结婚的对象不是别人,是市政协主席黄同的小儿子。汤若琴在法学部的时候,斯斯文文。可是一到了办公室,立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作风泼辣,办事干练。上对4个校长,下对全体教职员工,她几乎是左右逢源,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汤若琴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说话了。丁安邦副校长望了她一眼,道:“马上市委宏生书记和伊达书记要过来,你安排一下。一是通知吕和周两位副校长,二是将接待室处理下,另外就是晚餐。我看就在校内安排吧,让食堂那边精心准备,要精。同时再打电话问问国志校长那边的车子。”
“好的,我就去。”汤若琴说着就要转身。
丁安邦又喊住了她:“国志校长那边,我亲自打电话吧。你把其他的安排好就行。”
汤若琴掠了下头发,她是长发,加上细挑的身材,就显得年轻些:“还要不要通知其他人?”
“这个……这样吧,通知各个部的负责同志,不要离开。”
“那好!”汤若琴又掠了下头发,走到门边上,回过头,问丁安邦:“丁校长,康书记来,不会是人事的事吧?”
她这一说,让丁安邦一激灵。虽然刚才他一接到马国志的电话,就有一种预感,但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现在汤若琴一说,就如同古代武林中人的点穴手,他的神经一下子绷了起来。他把手使劲地按在桌子上,嘴上道:“不太清楚啊,不清楚。”
汤若琴笑笑,转身出门了。
丁安邦望着汤若琴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他想汤若琴说得是有理由的。市委书记到党校来,不会是一般性地单纯地检查工作。而且,汤若琴的老公公是市政协的主席黄同。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自然比别的人说出来的更有价值。如果真是人事,那……丁安邦起身走到窗子前,他看见一只鸟儿,正从一棵树上飞到更高的一棵树上。鸟儿们这种往高处的飞翔,仿佛是一道闪光的弧线,在他的脑子里迅速而锋利地划了一下。
马国志今年到龄了。按照党政领导干部的任职规定,他将从一线岗位上退下来,也就是说,他将不再担任党校常务副校长。党校人事设置有一定的特殊性,校长都是由地方党委的副书记兼任。主持党校日常工作的,是常务副校长。按南州市委党校的级别,校长是副厅。而常务副校长,也是副厅级。常务副校长以外的副校长,则是正处。以前,党校的常务副校长大多从外面调进来。但马国志打破了这个惯例,他从副校长升任了常务副校长。用马国志酒桌上经常说的一句话,“我为党校开辟了一条道路。”确实是。早在去年,市委组织部就曾为党校接替马国志的人选专门到党校征求意见。一开始,是准备外调的,但受到了党校几乎众口一词的抵制。最后,这事闹到市委副书记、党校校长王伊达那儿。王伊达发了话:“党校常务副校长,主要是管理党校的日常事务。今后,一律从党校直接提拔。”
王伊达是南州老资格的副书记。在南州现在的班子中,惟一一个土生土长的南州人,就是他。从公社团书记到区团书记,再到公社主任、书记,然后是副县长,再是县委常委、副书记、县长、书记,一直干到副市长。12年前,他成为南州市委常委、秘书长;7年前,党委换届时,成为南州市委副书记,一直到今天。一个干部,不怕天天动,怕就怕一直不动。王伊达在副书记的位子上,一窝就是7年。在他的手上,送走了两任市委书记,迎来了两任市长。可是他,当年南州政坛上最有希望的一颗新星,窝着窝着,就渐渐老了。现在,在南州市委的班子里,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人了。再有一年多,他就将顺理成章地到人大搞常务副主任,解决一个正厅级。王伊达以前是个很谨慎的人。但这一两年,变得大胆而泼辣了。民间官场有个传言,说王伊达轻易不开口,开口就成真。有人说,就是现任的市委书记康宏生,还有市长叶雨田,对王伊达也是另眼相看。一个人,当官当到了顶点,也就是“无所求”了。即使想求,也求不着了。既然求不着,索性就放开了。这也许就是这些年“59岁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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