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留在上海照顾妈妈。”
席思永不解道:“这是什么理由?”
成冰的拗脾气便上来了:“我要照顾我妈妈,这个理由很过分吗?”
席思永拍额叹道:“这个理由不过分,我的意思是,难道你以前就准备不照顾你妈妈?你妈妈在上海有佣人照顾,我们可以假期过来看她,她也可以平时过去看我们——”他说着气急败坏起来,“在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这怎么突然就成了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了?”
成冰拗着不吭声,席思永无奈又问:“你到底又考虑什么了?”
“我妈这几天心情挺差的,她没跟我说什么,可是我看得出来,”成冰摁着头叹了一声,“我以为她只是有点伤心,可是……昨天我二姨给我电话,我才知道,妈妈以为我想跟你回去,是因为受不了这个地方,受不了这个家。”
“你——就因为她这么想,所以你得留在这里证明你不是受不了这个家?”
“你不知道具体情况!”成冰心烦意躁,瞪着席思永半天才继续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妈以前一个朋友的女儿,也是像我这样,家里挺宝贝的,就因为父母闹离婚,那个姐姐在家里呆得很郁闷,整天就想着赶紧脱离家庭。所以那个姐姐大专毕业就立刻嫁人了,嫁的还是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结果后来……后来儿子八岁的时候小两口离婚了。”
“那你妈也不能因为这个打死一船人啊?”
“席思永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呀!”
“我怎么就阴阳怪气了,我这说的不是事实吗?难道因为有人出过车祸,你就永远不上街?因为有人吃饭噎死,你就干脆一辈子别吃饭?好!现在你妈妈觉得你是受不了这个家,你妈妈伤心了,所以你就得证明给她看——那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多少次,你能每次都这样迁就你妈妈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
“我不能!”成冰气急败坏,“我不能,我知道你更加不可能迁就任何人!所以我说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行了吧!”
“这话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席思永撂下狠话,伸手便拦了辆的士下来冲进去。成冰气得手脚直抖,对着没入滚滚车流的绿色的士怒吼道:“后悔我就跟你姓!”
然而席思永是真的走了,成冰蹲下来,坐在花坛的小台阶上放声的哭——我干嘛不哭呀,我就哭,她恨恨地想,反正是失恋了,我干嘛还要失得体面理智呀?
仰起头来星空仍是这样的璀璨,街灯和天幕上的星星一样交替闪烁,远远的路上,车灯铺成长长的灯幕——可谁又知道,某个坐在车里的人,是哭还是笑?人总是贪心的,原来她觉得只要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爱她,她也会像以前那些飞蛾扑火的女孩一样,追着他去天涯海角。然而等他表露出这么一点意思,她又希望他在乎她多一些,多一些,再多一些——年轻的时候,衡量爱的方式往往就是牺牲,谁肯多牺牲一点,谁就爱得多一点。
她要花很大的代价,才会逐渐明白,更多的时候,爱不是盲目地斩断后路,而是携手劈开前路荆棘。
“对不起。”
成冰愣了许久才别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折返回来的席思永:“回来干嘛?我又不欠你钱。”
席思永笑笑,似乎还蛮开心的样子,成冰意识到自己的哭相,赶紧抹抹脸。席思永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搂着她的肩往怀里摁,无奈道:“我错了还不成嘛?”
他只简单一句话,成冰便软下来,咕哝着怨他:“谁让你这样说我妈!”
席思永望着车水马龙的长街直叹气,不知怎地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武侠小说里有个专有名词叫“罩门”,在西方神话里有另一个词也是同样的意思,叫“阿喀琉斯的脚踝”。
你武功盖世,你天下无敌,都逃不过那致命一击。
那就是你千方百计想要掩盖,骗尽天下人,也无法骗过自己的罩门。
过去漫长的时光岁月里,他也曾自以为周身完备,早已是百炼成钢。仿若傲立山巅的绝世高手那样,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他总能活在自设的窠臼里,遗世而独立,世间万物,再没任何东西能叫他介怀。
然而今天他不得不承认,原来他也有这样一个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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