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响起一声轻咳,微微回神,赵时飞递过来一个蓝色绒布信函。
她拆开来看,赵时飞和闻叔悄悄去了一边的小茶厅。
信是田仲义写的,从泛黄的纸张和字迹判断,是在很久之前写下的。他在信中详细述说了这只盘子的身世,以及他们田家历代为保护这只盘子所付出的代价。
田家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家族,祖上是战国时代的齐国田氏。尽管在今天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却是事实。秦灭齐时,他们这一支田氏为了不被秦奴役,躲到了海上的一个孤岛。那是一次空前的大逃亡,很多人不是死在敌军刀下,就是死在冰冷的海水里。成功登岛的人只有十之一二,活着的人为了纪念死去的田家人,舅把倒在船上的亲人遗体聚在一处,付之以火,后将骨灰熔入铜水,铸成了一只青铜盘,并在盘腹刻字,详细记录了这次悲壮的大逃亡。
秦亡后,田家人又回到了齐国故土。以后经历历代兴衰交替,这只青铜盘却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清末,天崩地裂,田家出了一位不肖子,把盘子私下卖给了洋人。其父得知后,大义灭亲,动用家法将其处死,并派出了几位身强力壮的后生,将盘子盗了回来。洋人不甘,向当地县令施压,在一个深夜带领兵丁包围了田家。田老先生把幼子托付给一名忠诚的老仆,让他们带上盘子从暗道逃走。
没得到盘子,洋人大怒,一夜之间杀光了田家几百口。
逃走的田家公子东躲西藏,和老仆一起守卫青铜盘,从不示人。
但当年洋人和县令制造的动静太大,许多人都知道他们是为了一样稀世宝物才对田家痛下毒手。怀璧其罪,从那时起至此后的一个多世纪里,打听青铜盘的人从来就没有断绝过。
为了守住祖宗的东西,断绝后世贪念,田家公子在世时从不对子孙谈及盘子。直到谢世前,才从几个儿子中选了一位老实可靠的,将田家的历史以及青铜盘的身世和盘托出,弥留之际再三警诫他好生保护。少年在父亲病榻前跪下,郑重起誓:人在盘在,盘亡人死。父亲这才安心合上眼。
这少年正是田禾的爷爷。
正如承诺的那样,田爷爷竭尽一生看护青铜盘,从没对任何人提过一个字。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觊觎田家宝物的人从来就没有死过心。自从发现大儿子田仲礼的异常后,田爷爷心生不安。终于有一次趁大儿子出国时,把宅心仁厚的二儿子田仲义叫到跟前,异常庄重的,犹如托孤一般,把比身家性命还贵重的青铜盘正式托与他。
田仲义血脉里流淌的是与父亲一样的忠贞血液,他如同父亲当年一样,发誓要用生命守护这只搭进了田家几百口人性命的青铜盘。
田老爷子逝世后,田仲礼探知盘子在弟弟手上,明里暗里,千方百计想从他手里得到。田仲义感到危机重重,就悄悄在院子里修建了一个亭子,把青铜盘锁在盒子里埋于亭下。担心自己遭遇不测,就把唯一的钥匙交给了他最信赖的姬信师傅。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最亲近的妻女都没有告诉,因为害怕给她们招来麻烦。
这封信是写给田禾的,信的末尾,他说,他希望他最亲爱的永远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希望这封信永不会见天日,那就表明盘子是安全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比起让田禾得知家族历史,他宁可把那段历史一起带入地下,只要她们母女平安。
看后,田禾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为田家悲壮的历史,也为爷爷和父亲的一片苦心,更恨田仲礼的见利忘义和心狠手辣。
“既然钥匙在我手里,那么那晚你给他们看的是什么?”
闻叔走后,赵时飞陪着田禾来到望月亭,再来这里,感慨万千。
“当然是假的。谁都没见过真的长什么样,既如此,那就容易,随便仿一个就行了。反正闻叔早就算好了,根本就没给他们留太多时间,东西还没拿出来,警方就冲上来了。”
“嗯。”田禾点点头。
起风了,有点凉,赵时飞急忙解了外套披她肩上,听到她轻轻说:“我考虑过了,盘子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只有躺进博物馆才是最安全的。”
“嗯,你说好就好。”赵时飞帮她把外套扣子扣上,一点儿不在乎盘子存放哪里,相较于眼前人,什么都不足为道。
***
日子恢复了平静,田禾不去上班了,在家安心养胎。每日看书侍弄侍弄花草,闲得有点无聊。
几天前,她听从闻叔的安排,正式向警方报案。
因为有陈朝华出面指正,警方很快就立了案。陈朝华说,五年前田仲礼绑架了他,逼迫老师田仲义拿青铜盘来交换。田仲义坚持要田仲礼先放人,他才肯把青铜盘交出来。
陈朝华获救后,极度的恐慌促使他连夜乘火车回到了家乡所在的小县城。不就就听说老师田仲义去世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田仲礼杀害了老师,但因为恐惧,他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指认;甚至连老师的葬礼都没敢参加。这么些年过去,良心没有安稳过一天,直到姬信师傅找到他,才下定决心站出来。
同料想的一样,田仲礼拒不承认。田禾这次很有耐心,她相信,正义尽管有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尾声
冬天的第一场雪,整个城市银装素裹,像是要参加一场盛大的葬礼。
和这第一场雪一道而来的,还有姗姗来迟的正义的判决。
昨天,轰动全国的一桩大案在市人民法院进行审判,田仲礼、林健、唐施恩被依法判处死刑。
田仲礼一开始打算死扛到底的,哪怕有陈朝华和邓泽航的陈词,他仍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尽管情势对他越来越不利,毕竟没有致命证据,检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他怎样,只得继续艰难地取证。关键时刻,林健出卖了他,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道出,并出示了当年没有毁掉的录音。
这是最致命的一击,田仲礼完全没料到林健竟会做出这种近乎自绝的行为,毕竟,当年亲自动手的是林健本人。他是经验丰富的法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何一刀毙命。
法庭上,林健刚讲完那段真相,田家老太太就昏了过去。田仲礼情绪激动,破口大骂林健混蛋、蠢货,越骂越激动,几次想冲出被告席,最后被强行带离法庭。
宣判完毕,林健很安静,仿佛早就料到了结局。被带离法庭时,他特意望了望听众席的田禾,田禾面无表情,她绝对不会同情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所以,对于失声痛哭的林风的母亲,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怜。那种痛苦,她早尝过了,而且是双倍的。
行刑那天,田禾和赵时飞再次去了墓园,真凶终于伏法,父母总算能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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