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
楚寒瑶道:“那日正逢我与小蝶出船游海,看见你昏倒在无人驾驶的小船上,便将你救了下来。哼,若依我的意思,看你便非善类,任你听天由命罢了。但小蝶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善良的人,纵然见到受伤的小猫小狗也要尽心救治,何况一个人?她根本不听我的话,执意将你带回四谛岛上,哪料到由此竟生出一场情孽。”
萧铁棠道:“你虽然不想救我,却将疗伤圣药‘南海碧珠丹’与我服下,听说此药乃是你采集天下灵药炼治而成,花费了整整九年光阴,仅仅得其四枚。楚岛主,不管你是否情愿,但毕竟待萧某有救命之恩。”
楚寒瑶冷冷说道:“你用不着谢我,那药是小蝶苦苦恳求来的。你若要感激,只须感激小蝶一人便了。”
萧铁棠说道:“是啊,我这一生欠小蝶的实在太多了!在南海上,是她救下我的性命;在四谛岛上,又是她日日临榻探伤,因怜生爱,由悯种情,以心相许;在咱们决斗之际,还是她力劝你我停战罢斗,最终不惜舍弃岛上富足美好的生活,随我浪迹江湖。”
楚寒瑶心头不禁一酸,道:“小蝶将一切都给了你,可是你……你又带给了她什么?”
萧铁棠道:“除了深深的爱之外,只剩下清贫困苦、颠沛流离、江湖中无穷无尽的追杀。”
楚寒瑶道:“我真是好悔,当初若不放小蝶随你离岛,也许事情不会是这样,小蝶她……她也不会死!”他目中泪光隐隐,蓦地向萧铁棠厉喝道:“萧铁棠,是你毁了这一切!是你害了她!”
萧铁棠满脸痛苦,道:“不错,是我害了小蝶!倘若我不带她离开四谛岛,她怎会被那些江湖宵小毒害?倘若我不是早年作恶太多,薛神医又如何不肯施针相救?我……我真是对不起她!可怜她随我受尽了万般苦楚,直到临死前都没有半句怨言,人生得此红颜知己,还复何言!”话到此处,已是泪如雨下。
楚寒瑶恨恨地说道:“亏你也知道小蝶可怜。哼,今日我约你决斗,便是要替小蝶鸣这个不平!萧铁棠,咱们没话好说了,快拔你的剑。”
萧铁棠道:“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小蝶,因此先让你三剑。现在还剩两剑,你刺吧,我决不还手!”
楚寒瑶道:“用不着两剑,我一剑就能要你的命。”
萧铁棠道:“那就将这条命取走吧。若不是为了儿子,早在十六年前,我就该陪小蝶一起去的。现在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我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楚寒瑶道:“你想死,好吧!”他说了“你想死”这三个字后,已将短剑向前指去,待说那“好”字时便刺出一剑,说“吧”字时又刺一剑,两个字刚一出口,便已连刺了两剑。这两剑迅捷无伦,第一剑刺穿过萧铁棠左腋下衣衫,第二剑刺透他右腋下衣衫。两剑均是前后贯通而过,在萧铁棠的衣衫上留下了四个窟窿。剑刃都是从萧铁棠身旁贴肉掠过,相差不过半寸,却没伤到他丝毫肌肤,这剑上的招式之妙、出手之快、捏拿之准、势道之劲,无一不是天下第一流高手的风范。
但楚寒瑶却对萧铁棠更是佩服,眼见自己连刺两剑,每一剑都是狠招杀着,剑剑能致萧铁棠的死命,但萧铁棠始终身子傲然直立,坦然而受,连眉头也未曾颤动一下,这份镇定功夫决非常人所能。楚寒瑶斜退三步,道:“两剑已过,咱们谁都不欠谁了。你拔剑吧!”
萧铁棠应声拔剑出鞘,将长剑指向楚寒瑶,低喝道:“楚岛主,请!”
楚寒瑶横剑漫声吟道:“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肃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吟声凄凉悲切,短剑随声斜削而出,寒光流烁不定,剑式完全融于诗的意境之中。
萧铁棠见这路剑法极为新奇,抖手还了一剑,猛觉对方剑上势道若有若无,自己出剑使实了固然不对,使虚了也是极其危险,不禁暗暗吃惊,忙飘身退开,喝道:“好剑法,是你自创的?”
楚寒瑶道:“十八年刻骨铭心的相思,凝成这一路相思剑法,你来伸量伸量吧。”他口中说话,掌下却丝毫不缓,顷刻间连攻六六三十六剑。
萧铁棠身处对方剑势的包围之中,只见楚寒瑶出剑飘逸绝伦,每一剑都是别出心裁,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到,实是防不胜防,当下展开十余年来隐居中所苦练的剑法还击出去。他嗤嗤嗤嗤连劈四剑,剑风激荡,扫得周身花树上的花瓣纷纷飞坠而下,便如下了一阵花雨;跟着又劈四剑,风声中夹杂着喀嚓、喀嚓之声不绝,四周花树的枝干一一断折。
楚寒瑶的攻势登时一滞,然而他的剑法取尽飘逸之神妙,在萧铁棠的凌厉猛击下游走不定,一柄短剑看似毫不着力,实则守得严谨异常。
这几招一过,双方都暗自佩服对方。萧铁棠心想:“自我行走江湖以来,大小厮杀数百役,所遇强敌以此人为最,若要胜他,委实不易。倘欲分出胜负,非以绝技比拼不可。”蓦地一声长啸,掌中剑芒大盛,向楚寒瑶攻去。只见他抖剑如风,剑光一分为八,围着楚寒瑶周身疾刺,白芒飞舞,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楚寒瑶陡觉压力大增,不禁“噫”了一声,道:“一剑八芒血连环!”心知这路剑法一招含八式,共有六十四种变化,每次出手,须得以气运剑,凝神良久,始能将内劲聚于丹田,哪知萧铁棠意到劲到,一动念间就将“一剑八芒血连环”施展出来,而且绵绵不绝,劲力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楚寒瑶也将自身功力发挥至极限,身形飘忽,宛如足不点地凌空飞行一般,一病短剑疾而不显急剧,舒而不减狠辣,亦显示出武功中的最上乘境界。
两人越打越快,举手投足带起的劲风,将地上的早叶落花卷了起来,渐渐化成一道绿幕,把他们盘旋飞舞的身影裹在其中。
过了良久,楚寒瑶感觉萧铁棠虽经剧斗,劲力丝毫不衰,自己虽尽全力,仍是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心中暗想:“我十八年苦练一路剑法,只道天下已无敌手,哪知仍奈何萧铁棠不得,这十八年的苦功岂不是白费了么?”心下渐渐焦躁,猛然发出一声长啸,挺剑直刺萧铁棠咽喉,当真是迅如闪电,势若奔雷,一剑既出,便将周身的空门置之不理,全部劲力尽凝于剑锋之上,正是死地求生的绝招。
萧铁棠大吃一惊,叫道:“拼命么?”他的“一剑八芒血连环”乃是天下至刚至烈的剑法,一旦施展开来,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不料楚寒瑶这一剑攻来,竟有石破天惊之威,他连发四四一十六剑,仍难以抵挡对方的攻势。这当口可说是生死攸关,萧铁棠既已不及挡架,又不及闪避,百忙中长剑颤动,也向楚寒瑶的咽喉急刺,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一剑反刺敌喉,已是迹近无赖,殊非高手可用的招数,但危急之际,哪有余裕细想?萧铁棠只求逼得对方回剑自保,自己便能趁机闪避。
哪知,楚寒瑶眼见萧铁棠挺剑刺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非但不回剑招架,反而更催内力,竟抛开自己的生死,决心与敌人拼个同归于尽。
萧铁棠见形势不对,心中急电般闪过一个念头:“楚寒瑶由爱生痴,由痴转恨,说来全是为了小蝶才变成这样。十八年来他孤苦零丁,我虽饱经江湖磨难,却比他好得多了。此刻杀他何益?”一念至此,他猛地一缩右臂,将剑上的直劲化为横劲,剧震之下,登时将一柄长剑震得寸寸断折,这中间内劲运用之巧,实已臻于化境。
萧铁棠震断长剑,将双目一闭,心想:“小蝶,这些年你我幽冥永隔,但我没有一刻将你忘记。现在我就来陪你了,你喜不喜欢?”他心中万念俱灰,只待最后的穿喉之痛了。哪知等了片刻,却觉楚寒瑶的短剑始终没有刺来,连那股杀气也突然变得远了。
他暗觉奇怪,睁开眼睛,却见楚寒瑶已将短剑收回鞘中,站在一丈之外,神情甚是凄苦无奈。萧铁棠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楚寒瑶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反问道:“是你先放弃杀我的,为什么?”
萧铁棠沉默不语,过了良久,说道:“咱们结怨已经十八年,小蝶也去逝整整十六年。如今你我已是鬓上生霜的人了,为此打打杀杀还有什么意思?”
楚寒瑶道:“可我这十八年的相思苦楚、岁月煎熬,又对谁说去?”
萧铁棠道:“楚岛主,人世间情这个东西,不能强求。你与小蝶自幼青梅竹马,这是缘分;日后的分离,也是缘分;十八年悲苦的相思岁月,还是缘分。”
楚寒瑶大声道:“不,不,不!我不信缘分!你萧铁棠比我又强在哪里了?你能赢得小蝶的芳心,我……我……我却不能!”
萧铁棠喃喃说道:“这是天意,你何苦一定要知道?”
楚寒瑶道:“不,我要知道。我问你,当年我楚寒瑶在江湖的名声,比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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