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向她招招手,示意过去,然后深深的凝视着她,良久才道:“君如,你回来了。这是上天的奇迹吗?你居然又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现在纵使死了也无憾了。”竹泪茫然,只觉那赤裸裸的告白令她脸红心跳。
薜楚白见竹泪低头不语,激动起来,紧紧拥她入怀。竹泪全身一震,立刻回过神来,奋力挣开身去,厉声道:“你干什么?你是什么人?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想不到你竟是一轻薄之徒。”薜楚白见竹泪嗔目相向,只道她又要弃自己而去,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君如,你还要弃我而去吗?”
竹泪正奋力将手挣脱,闻言呆了一呆,说:“你把我当做韩君如了吗?我是竹泪。”薜楚白叫道:“什么当做韩君如,你就是君如。”想要再去拉她,竹泪已躲了开去,说:“你们都说我是韩君如,可我就是记不起来,你有什么东西证明?”
薜楚白讶然道:“证明?你要什么证明?难道我会错认你吗,我就是瞎了也认得出你。”见竹泪尤露怀疑之色,又说:“好,我证明给你看。你左手中指第一节有道长约数分的刀疤,那是你小时候在园中玩耍,看见我练功时弃在那里的一柄剑。你从小未碰刀剑,心中好奇,随手拿来把玩,谁知竟割破手指,你怕被责骂不敢声张,独个儿在水池边洗伤口,谁知伤口处血越流越多几乎把半池水都染红了。等我发现时,你已因失血过多昏倒在水池边了,后来那伤疤也一直没有褪掉。”竹泪举起手,手指上的刀疤因年深日久已变成皮肤上的一块褐色了,她喃喃道:“原来是这样的。”倒已信了几分,又问:“你是谁?是我的家人吗?”她想到刚才的拥抱,面上一阵发烫。
薜楚白跳了起来,“你不认得我?”竹泪:“你不要激动,我不止不认得你,很多人我都不认得了,连我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这些年来我一直住在弱水宫,弱水娘娘说我的失忆症是好不了了。”薜楚白:“原来你跳下山崖后失忆了。”竹泪:“怎么失忆的我不知道,反正多年来我一直住在弱水宫,对以前的事总也回忆不起来。”薜楚白呻吟!竹泪继续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我的什么人?朋友?亲戚?抑或是……”薜楚白:“我是你师兄。”竹泪“哦”了一下,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失望,“你只是我的师兄。”情绪顿时低落下去,怔了一会儿,说道:“也许我不是韩君如,只是跟她长得象罢了。你只是她的师兄罢了,信许是认错人了。”
薜楚白双唇颤抖,良久才道:“难道我仅仅只是你的师兄吗?”竹泪微微一笑,“是你自己这样说得呀。”薜楚白:“君如……”竹泪皱眉,截口道:“你还是叫我竹泪吧。在我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之前,我只是竹泪。你们这些人都坏得很,我被骗了很多次,再不要轻信了。”薜楚白道:“你跟我回去,我带你把二十年前的回忆找回来。”
竹泪一阵兴奋,“去哪里找?”薜楚白心中奇痛,暗想:“当初我若有勇气带了你走,今天很多人的悲剧命运都会得到改变。如今君如神志不清,自己有妻有子,就再有勇气也抛不开身上的责任了。”竹泪催促道:“快说快说,去哪里找我的记忆?”
薜楚白:“自然是回家了,你的父母,妹妹一直在为你伤心难过,如果能见到你活生生的回去,一定会很高兴。你见到他们也许就会恢复记忆了。”竹泪笑道:“原来我还有家,还有父母,妹妹,还有谁?我家里还有什么人?”薜楚白见她高兴,也高兴起来,挖空心思只想延续她的快乐,笑道:“当然还有了,还有思过,是我和你妹妹君怡的孩子,还有梦怜……”不料竹泪的笑意忽然僵住,“原来你是我妹妹的丈夫。”
□ □ □一栋农家型的房屋,二跨进的小院。院落里简简单单种了些菜蔬,还养了些小鸡小鸭。一头蒙青布,布衣荆钗的妇人端着一小萝碎米,站在院中喂鸡。屋中,一对老年夫妇正相对饮茶,安逸的领略这一片田园风光。
只是这份安逸未免只留诸于外表,他们的眉间眼底都蕴藏着深深忧意,连番的打击已使韩绍羽一家对一切都心灰意冷了,如今,他们只求平安,只盼望团圆。
韩君怡一直心不在焉,不断的眺首院外,希望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丈夫、儿子会一下出现在眼前,可每一次眺望总伴随每一次的失望。张弘好说歹说,总算将她劝进屋去。韩绍羽道:“楚白行事素来小心谨慎,他会回来的,也许他正带着思过往这边赶呢。”韩君怡幽幽道:“他们父子平安,我死也瞑目。”夏悦道:“你尚有老父老母在堂,怎可说出此等不吉的话来,挺过眼前的难关,我们大家都会平安的。”
大家都沉寂下来,心头沉甸甸的,在这种时候,“一家平安”只是一个美好的梦罢了。如果有一天,连梦都没有了,那么人生岂非要陷入一片黑暗。屋外阳光明媚,却照不化大家似已被冻冰的心。或许他们的心不是被一连串打击冻冰的,而是因为曾经有意无意犯下过错,被一日重似一日的心灵包袱压跨的。
韩君怡痴痴望着屋外的阳光,陷入对往事的沉思中去。忽然,眼前一花,她腾得立起身来,半晌才从喉咙深处迸喊出一声叫来。她又惊又喜的扑向那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薜楚白,薜楚白一动不动的站着,任由她发泄似得失声痛哭。韩君怡的手指在他脸上滑过,泪又纷纷垂下,“你怎么消瘦成这样,一路可平安?”薜楚白:“一路还好,我还带了个人回来。”他眉目间的兴奋感染了韩君怡,她喜道:“是思过吗?他为什么不进来。”想到唯一的儿子依旧下落不明,薜楚白的笑容一黯,迎着满屋迫切的眼光,只得硬起心肠,“不,不是思过。”
“那是谁?”
薜楚白退出去,只听门外有女子在说话,“我一定要见他们吗?……为什么我有些害怕起来。”薜楚白说:“有我在,你别怕。”众人互换了一狐疑之色。
门口出现了两个人。薜楚白,竹泪。
顿时间,时间仿佛凝结了。空间,宇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凝结了,连人们的呼吸也凝固了。他们盯着竹泪,恍若看见一个天外怪客。竹泪也用既惊又疑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人,又回头望薜楚白,目中依然是迷茫之色。薜楚白心头一凉,她仍然没有清醒。他唯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韩绍羽,心中存着一丝侥幸,也许只要韩绍羽认了她,也许只要韩君怡搂着竹泪亲亲热热叫一声“姐姐”,竹泪就会感动,就会清醒过来。
但是韩绍羽没有叫她,韩君怡惨叫着跌坐在地,夏怡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每个人都用一种既恐惧,又惊怪的目光打量竹泪,却都没有叫她。
薜楚白有些失望,但仍勉强说道:“爹,我将君如……。”“够了。”韩绍羽断喝,一手按住身边的茶几缓缓站起,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竹泪跟前,盯着她,良久良久。
竹泪同样回视他,神情好象是看一个陌生人,目光平淡得令韩绍羽的心暗暗发毛。又是良久良久,竹泪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也显得有些不安和局促,她垂下眼,又歪过头去瞅薜楚白,轻轻扯了扯他的手,意在讯问该如何是好。这一亲呢的动作落到韩君怡眼中,她的脸色更灰白了。
韩绍羽冷冷地沉声喝问:“你是谁?敢冒充我女儿君如?”薜楚白急了,“她真是君如。”韩君怡颤声道:“姐姐……姐姐已经死了。”夏怡冷笑:“一个死人会在二十年后复活吗?她绝不是君如。”竹泪愤然:“不是就不是,我哪里冒充了。”她也冷冷盯着韩绍羽,“做你女儿不见得有什么好。”韩君怡尖声叫:“她不是姐姐,姐姐不会这样和爹说话的。”韩绍羽一步跨上前,捏住竹泪的一支手腕,大喝:“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快说出来,否则我要不客气了。”竹泪晒笑:“你能吗?”手臂微微一震,手腕已从韩绍羽的手指间滑出。韩绍羽只觉手中尤如握了条滑腻的细蛇一般。
竹泪愤然向薜楚白嗔:“你也骗我,什么温馨的家,什么父母、妹妹,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吃了我。”薜楚白急欲解释,竹泪根本不听,负气道:“我早说了,我是竹泪,不是韩君如。”夏怡:“你本来就不是君如,你们只是长得象罢了。君如是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才不象你一身野气。”
竹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薜楚白去拦,反被她狠狠甩开。薜楚白终忍无可忍,向韩绍羽愤然咆哮,“你是我尊敬的师父,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言听计从。纵使俞珲将你斥做一个小人,也无法改变我对您的敬爱。可如今,面对失而复得的君如,你却狠下心不认她。即使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你与她总还有二十年的父女之情吧,总也有一丝对她的负疚之情吧。她当年投崖,虽侥幸不死,但伤及脑部因而失忆,混混沌沌了二十年,若非遇见我,不知道她还会在外面流浪多久。我费尽唇舌才将她劝回家中,你们却一个个恶言相向,难道还要逼她再死上一回吗?”
韩君怡以手掩面,身子抖瑟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薜楚白继续道:“你们不肯帮她,救她,那只有我去,我一定要让她清醒回来。”言罢掉头即走。韩君怡惨叫一声,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冲到门边。但只抓住薜楚白走时衣袂扬起的尘埃。她哭倒在地,哀然道:“我知道这样对不起姐姐,可我没有办法。为什么我们之间总会有君如出现。”
夏怡恨得咬牙切齿,“韩君如,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从君怡出生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缠绕、分享、争夺她的一切。”她忽然讷讷得停了口,她想起韩君如是楚湘君留在韩家的复仇种子,难道她天生的使命就是报复韩家?夏怡的背心一阵发凉,发粘。
韩绍羽颓然倒在椅上,自言自语:“我抚育了俞珲和湘君的女儿,到头来却恩义全无。她一旦知道亲生父母受害于我,以她现在的性格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倒不如趁她现在神志不清就……”他的心凛然,又暗骂自己:“你害了俞珲,湘君,还要害他们的女儿,你还是人不是?”转念又想:“君如与我有二十年父女情,但终究非我亲生,她若要害君怡,我决不放过她。”就在他心念迭转,善恶交锋之即,薜楚白并竹泪已奔出了十余里地。
竹泪深恨薜楚白欺骗,尤见他紧追不舍,索性停下步来,叱道:“你若再苦苦追逼,我就再顾不得你的救命之恩了。”薜楚白黯然:“你我均已虽少年了,哪还经得起二十年的蹉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让你恢复记忆,成为以前的韩君如的。”
竹泪怒道:“我再不听你的了,你花言巧语骗我到你家,平白让我受一场羞辱。谁稀罕做你家的韩大小姐了,从今以后,我只是竹泪。你们这些人,个个可恶之极,个个利用我,欺骗我。我只是失忆,却象傻瓜一样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她大叫大喊一通,把满腹的怒气发泄出来,心情倒平复了一些,说:“罢了,我受了你的恩,也受了你的骗,我们两清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也许我真不是你师妹,你去别的地方找她吧。”
薜楚白大声道:“你就是我师妹。”竹泪怒意又生,厉声道:“那为什么父母会不认女儿,妹妹会不认姐姐,你口口声声说爱君如,可为什么娶的却是她的妹妹,可见你们这些男人皆是负情寡义的人。”见薜楚白尤苦苦纠缠,更是生气,俯身拾了根树枝,戳向薜楚白,喝道:“你说我是韩君如,你又是我师兄,如果你能赢我,我就信了你。”
薜楚白迟疑,竹泪又说:“如果你赢不得我,就权当我替真正的韩君如出气了,”说罢皓腕一递,刺了出去。手中树枝要柔即柔,柔如飘带丝絮,要刚则刚,敢与刀剑一磋锋芒。薜楚白暗息一声:“那你小心了。”“唰”得抽剑出鞘,剑尖一点,荡起满天剑雨,扬扬洒洒散若碎英,极为好看。
竹泪赞了声“好。”,手势一缓,大开大阖,气势却如山崩海啸般席卷过去。薜楚白倒踩七星步,避其锋芒,又凌空翻跃,从竹泪头顶掠过。竹泪也不回头,听得衣袂之声便反手斜刺,刺在薜楚白胸口,薜楚白闷哼,真气顿滞,一头栽倒,胸口尚挂着那根树枝,鲜血沥沥。
竹泪呆立,一时间手足无措,喃喃道:“你故意的,你故意挨我这一刺。为什么要这样?你不要命了?”薜楚白努力展开因疼痛而紧锁的眉峰,竭力使语调平稳,“你不是要替君如出气吗?你的气可消了?”竹泪的鼻子一酸,道:“哪有你这样的傻子,为了一句话真挨一剑的。我方才这一件若真刺中你心口,岂非当场要了你的命。”望着熟悉的含怨含嗔含怒含哀的目光,薜楚白一阵心驰神摇。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当他与君如闻讯,他二人将要各自婚嫁时,惊如晴天霹雳,俩人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当天晚上,韩君如偷偷溜进薜楚白的房间,要他带她一同逃离这个家,这个没有温情的家。薜楚白也为之一阵冲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害怕和担忧。出去以后会怎么样,是隐迹山野?抑或是浑迹市井?从此告别多姿多彩的生活?剧烈的心跳慢了下来,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薜楚白软弱了、害怕了、退缩了。他永远忘不了那晚韩君如临走时那含怨含嗔含怒含哀的双眸。同样,他也忘不了韩君如走时那轻蔑的神情以及从牙关挤出的两个字“懦夫!”
懦夫!懦夫!
薜楚白痛楚得抱住头。这两个字,二十年来一直在刺激他的灵魂,令他寝食难安。
韩君如出嫁那一天,她穿着鲜艳的,喜气洋洋的新娘喜服,但喜服也掩饰不住她苍白脸颊及眸中的哀愁。临上轿时深深的注目,是痛情人的不争?还是哀自己的不幸?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韩家为韩君如置了十里红妆,却免了她三朝回门等俗节。直到一年后,他与君怡的孩子呱呱落地,甚至君如也有了孕,双方父母才暗暗松了口气,允许韩君如回娘家小住。谁知一场小住却揭开了韩君如另一场人生悲剧的序幕。
薜楚白久久思索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辆马车中。他愕然,抬头见竹泪正伴在身侧,又是一喜,想要坐正身子,不料伤口一阵撕裂的痛,他闷哼出声。竹泪喜不自禁,轻叫道:“呀,你总算醒了。”薜楚白低声道:“这是哪里?”
竹泪却答非所问,“我不是故意下那么重手的。我只是生气,我一直都信任你,你却骗了我,可是你伤那么重,又昏了过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好来了一位叫……叫……”竹泪思索着,“叫清风道长的人经过,帮忙包扎了伤口,他说你再不醒,就只好带你上青城疗伤了,那我也只好跟了去,万幸你总算醒了。”
清风道长掀帘,探首而进,含笑道:“薜大侠,你总算醒了,韩大小姐可是一直守在你身边,一步未曾离开。”薜楚白握紧竹泪的手,竹泪冲他微微一笑。清风道长又道:“真难想象,韩大小姐居然还活着。前次见到她坚不承认我还半信半疑,此番见她与薜大侠一起,必是真的了。”薜楚白抱拳:“道长救护之恩,薜某多谢,不知道长要带我们去哪里?”清风道长拈须而笑:“老友久别重逢,当然要去青城贫道的清风观盘桓数日了。”竹泪白了他一眼,“我又不认识你,才不去青城的。我与湘夫人约好了,她在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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