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的时候,校医检查出来的,我故意不告诉你。妈,别难过,我不怕。”
回到小屋,做妈妈的叫女儿去学校请病假,女儿死也不肯,但妈妈哀求说,只要身体好,以后一样可以读书呀,带病求学,在九泉下的爸爸,也会心痛的,真的忍心叫爸爸瞑目不安吗?况且万一肺病加剧,有个好歹,岂不使妈妈哭天无泪吗!
女儿无可奈何地照做了,从学校回来,一碗特制的豆浆已摆到桌子上。
“喝吧,乖孩子!”
做妈妈的再也不允许女儿做任何事了,她更加辛苦地做工。清晨,当天上星斗正密,人们睡得正酣的时候,还不到两点钟,她就推她的磨了,为了女儿,她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这样,她每天的收入是增加了,除了给女儿去医院注射针药外,还一定叫女儿在看病回来的归途中,带两个鸡蛋来滋养。
“你买的鸡蛋呢?”终有一天,妈妈发现女儿并没有吃鸡蛋。
“街上没有卖的!”
接连着两三次,妈妈起疑心了,她悄悄地跑出去看,隔壁小铺里鸡蛋多得堆积如山。
“你怎么啦!”做妈妈的嚷。
“我不想吃,鸡蛋腥得很。”
“胡说。”
“你尝尝看呀!”女儿理直气壮说。
这天晚上,妈妈做生意回来,特地带回一只母鸡,女儿知道又是为自己买的,果然,煮好了,妈妈连汤也不沾唇,只眼睁睁看着女儿,女儿每咽一口,做妈妈的脸上就闪动着一次喜悦,仿佛这一口廉价的滋养就能把女儿从死神手里拉回。
有时候,做妈妈的还买一二两猪肝,这些,在有钱人家,算不了什么,但在毫无恒产的寡妇孤儿家里看来,是上等的,也是一个可怕的负担了。
“我吃腻了。”不久,女儿就表示厌恶说。
其实,她何尝吃腻了呢,她看出母亲比以前更加憔悴,眼角的皱纹,也更加下陷,一天一天地,箱子里仅有的几套棉衣服也不知去向了,她闷在心里不问,恐怕伤慈母的心。
咳嗽,哮喘,并没有一点起色,相反的,随着心情的沉重——这苦楚不是一个少女所能担当的。她,正是多愁善感时候,美丽的春梦像五彩缤纷的肥皂泡似的,硬生生地破灭了,她不断地想,细细地想,眼前呈现的是一片深灰色。终于,她的脑海不再激荡了,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天空中有音乐在响,一个宁谧的王国在等着她。
又是一个晚上,踏着月光,做妈妈的拖着疲倦的身子,挑着担子回来,担子的一端系着一瓶刚从药房买来的鱼肝油。
“孩子呀!”她一进门就堆下笑。
不听答应。
“乖孩子呀!”
仍不听答应。
妈妈吃了一惊,两个月来,女儿为了讨妈妈的欢喜,总是躺在床上的啊。她把担子放下来,床上没人;跑到街上呼唤,也没有人;再回去看看,被子叠得好好的,不祥的阴影笼罩着她,她疯狂地,到处寻觅,到处翻,希望有点什么奇迹。于是,放在桌子正中央的一封信,进入她昏花的泪眼。
是女儿的笔迹,她慌忙拆开,映着灯光:妈妈:
求你饶恕你这不孝的女儿吧,每当夜半,孤灯一盏,你起来推磨的时候,我都是醒着的,我不敢起来,怕你难过。可是,顺着被窝一角,偷偷看你累成那个样子,我的眼泪把枕头都湿透了。亲爱的妈妈,我的病是不会好的了,这是富贵病,活着只有使你更加受罪。而弟弟还要钱用呢,我永忘不了弟弟离家的那天,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你的腿不放,任凭打,任凭骂,他只是一味喊“妈妈”!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期待着救援,他是硬被带走了,你躲在房里哭,他就哭着跳着叫“姐姐”,向他那可怜的姐姐求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完成学业,谁知道我又竟然害上这种病。
妈呀,叫我去医院打针,我没有去,我打针的钱,都放在床头书包里,一共二百三十元了,留着给弟弟用吧,你要把弟弟接回来,让他好好念书,我死后有知,一定保佑他平安。
还有,冬天要来了,咱们的棉衣服呢,能不能赎回来呢,使我乱箭钻心,别冻着你,你要有什么不舒服,又叫弟弟依靠什么人呢。不要难过,妈妈啊,人生不终是要散的吗?我去找爸爸,去陪伴他……做妈妈的捧着信,嘴唇颤抖着,经过了很久,才喊出一声:
“儿啊,儿啊……你丢下妈妈……”
叫着,她往外跑,小板凳挡住去路,一个斤斗摔到门槛上,前额淌下鲜血,头痛得像崩裂似的,但她仍挣扎着爬起来,向小屋外狂奔。
这时,那远处,正传来火车紧急煞车,和人群的号叫喧哗。
一辆救护车飞奔着从小屋门外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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