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到,柳树还未发芽,花朵也未盛开。田野间四处散发出被雪水沤烂的枯草败叶的霉菌味道,融混着麦苗、树木、野草散逸出来的陈旧的气息,让人感到非常沉闷。
秀兰临走前担心自己家里的木质家具会因为常年不用而坏掉,想把它们寄存在秀清家里,可秀清的内心害怕泼辣的秀三娘找上门来闹事,所以秀兰只好让秀三娘先来挑选家具。秀兰的家里被搬空后,她看着没有了家具的空屋陷入了沉思。
真到了离别之时,秀兰的心情变得纷乱而又沉重,她看着熟悉的屋里,仿佛每一处角落都弥漫着回忆的痕迹。秀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她拍了拍炕上的灰尘,眼里流出了滚烫的泪水不尽感叹道:“我秀兰结婚才几年啊,竟然把日子过到了这般田地,我坚持不懈不畏艰苦的生活着,但结果总是令自己大失所望,周围瞧不起我的人,这次出去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子再回来。”
文兵没过多久就从太原回来了。他把去太原经历的事情带着夸张的口吻和秀兰描述了一通,秀兰听的津津乐道,脑海里顷刻间浮现出了大城市繁华的景象,一时间她竟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充满了好奇,同时也向新生活寄托了美好的憧憬。秀兰兴奋的跑去秀清家同她说道:“三姐文兵从太原回来,说大城市灯火辉煌,特别的繁华,我这次去了,一定要努力,好好闯荡出一片天地。”秀清笑着说道:“你一个女人家能闯出个啥光景,顶多是大腿虱子,往小腿走。”秀兰听着秀清取笑她的话语,心里更加的笃定自己的梦想。
秀兰将家里面的事情安顿好后带着小春小芳去看望母亲。
秀兰大哥家的大女儿海清不想念书了,听说秀兰要去太原发展,想让秀兰带着她一起去见见世面。秀兰拒绝的说道:“海清姑姑还没去过太原,不知道眼前的形势如何,姑姑大字不识一个,刚开始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两眼一抹黑,恐怕连肚子都喂不饱,你跟着我只会受苦。”海清看看秀兰说道:“四姑我不怕吃苦,在哪打工不得受苦,我就想跟着你去拼搏,毕竟是省会城市,发展空间大,至于工资,四姑给我少挣点钱就行。我去了多个人,咱们之间相互还有个照应,四姑不认识字没关系,我读过几天书可以帮你。”秀兰心里忐忑,她对这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内心有些惶恐,但看着海清渴望的眼神,秀兰点点头答应了。秀兰觉得出门在外有亲人在身边能抱团取暖总归是好的。
过了几天文兵催促着秀兰说道:“你安顿好了,咱就抓紧时间上太原吧,果园里还有一大堆的活等着我们去忙呢。”
小春因为上学的缘故,秀兰只能暂时把他留在秀清家里。等秀兰先去太原待上一段时间,站稳了脚跟再将小春接过去。由于小春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秀兰,心里一直闹着情绪,这几天秀兰每日在小春身边安抚着,小春的内心也从最初的抗拒变得乖巧懂事儿了。秀兰抱着小春万般不舍的说道:“儿子你安心的听三姨的话,妈去太原打听好你要上的学校就来接你,你要好好学习,不敢耽误了学业。”小春答道:“妈我知道了,如果我想你了,就当妈在姥姥家住着,过几天就回来看我了。”
临走时秀兰同亲人们一一告别,秀清流着眼泪百般无奈。她心里清楚这是秀兰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独在异乡的秀兰此次前去肯定会遇到重重的困难。爱莫能助的秀清只能等秀兰落了脚后再去帮忙。崔氏偷悄悄的将自己多年积攒的钱交给了秀兰,崔氏心里明白大字不识的秀兰,去了太原连个男女厕所都分不清,万一让人给卖了,她连女儿都没有了。秀兰知道最爱的人都在默默的关心着自己,娘家永远是她勇敢前行路上的后盾。
有理想的地方,地狱就是天堂;有希望的地方,痛苦也成欢乐。
秀兰和文兵坐上了去太原的小巴车,车子并不大,本该坐二十人的位置,强行塞挤了三十多名乘客,车里的过道上堆满了小马扎和乘客们的行李。车辆缓缓前行着,车厢的夹缝中冷空气阵阵袭来,使秀兰的双腿开始不自觉的打着哆嗦,秀兰将小芳牢牢的抱在怀里望向窗外,映入她眼帘的是辽阔坦荡的田野平川、挺立的大树小草,还有远方若隐若现的绵延群山,它们飞驰而过在秀兰的视线中闪亮登场,转眼间又呼啸而去。宛若一帧帧流动的风景,看似雷同却又处处跳动着活跃的美感。
车厢里每一位乘客的年龄神态着装都各不相同。大家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秀兰也不由的拘束起来,她心里很羡慕这些去过太原的人们,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有他们熟知的温存,无论他们何时归来太原都会敞开怀抱欢迎着,但对于秀兰来说,偌大的城市,自己今晚都不知道在何处落脚。
这时车厢的最前排迎来了一位瘦弱的小男孩,生活的磨练使他稚嫩的脸上多了一分成熟,他响亮的呼喊声打破了车厢内原有的宁静:“来各位老乡们,现在开始买票了,大家把钱都掏出来,前面的老乡,帮我把后面老乡的车费给递过来。”乘客之间因为有了互动,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熟络起来,刚才寂静的氛围忽而变得热闹,他们交流着此次去太原的目的,分享着自己了解的家常里短,有些聊的投机的老乡也会相互留下住址,期待的某一天再次重聚。车厢里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秀兰的心情也渐渐的放松下来。秀兰心里在想也许某一天在冷漠的城市中,人们之间的感情会因一句“咱们是老乡”而变的亲切起来。
车辆行驶了近一半的路程,小巴车上的司机师傅清了清嗓门说道:“各位乘客,咱们一会就要上盘山路了,有晕吐的乘客到前排来领塑料袋,别吐到车上,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咱们要尽量保持车内的环境卫生。”秀兰日常在平路上坐车都会感到眩晕,何况此时是在跌宕起伏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秀兰拍了拍文兵的肩膀说道:“你去前面给我领两个袋子吧,我怕一会儿控制不住会吐。”
进入盘山路秀兰看着眼前蜿蜒曲折的道路,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长绳,缠绕山腰,越过山冈,越上越高,渐渐的山路也变得越来越窄,只有两条道,一条是走下山的路,一条是走上山的路。路旁边是万丈深渊。后排的两位老乡开始聊起大山底下常年因事故而翻下去的货车不再少数,司机听见他们的聊天后笑着说道:“这条盘山路又细又窄,过小车平素里都十分危险,况且是那么重的大货车,陡峭的悬崖只要翻下去就活不了。盘山路晚上又没有夜灯,一个散失人就去见阎王了。唉没办法,这二年但凡出来跑车的司机,哪个不是为了养家糊口,都不容易。”这段闲聊的事故在车上也从刚开始的轻描淡写到最后的越描越细,仿佛大家像亲眼目睹一般,秀兰坐在车上听的忍不住手心冒汗,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安无事。”
小芳躺在秀兰的怀里睡着了。车辆起起伏伏使得秀兰的胃里开始有了反应,她感觉自己如同坐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身体随着波浪上下晃荡,一股无法控制的眩晕,让秀兰一阵恶心,瞬间她的喉管被粘液糊住了,呼吸变得十分困难,秀兰脸色苍白,胸闷的喘不上气,可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的难受让秀兰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车上的老乡们大部分都有同她类似的反应出现,此刻的车厢又一次的安静了下来。人们的晕车反应变得愈发强烈,箱体内呕吐物的味道令人惊恐,像是腐烂的食物与胃酸混合的产物,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散在空气中。秀兰为了不受外界的干扰,将脑袋适当的放空闭上了双眼,当秀兰的大脑眩晕的快要晕睡时,司机师傅洪亮的嗓音打破了片刻的静谧:“老乡们大家都提起精神来,马上就下盘山路了,下了盘山路咱们去加油站。目的地很快就会到达,坚持就是胜利啊。”秀兰看着身旁精神饱满的文兵不禁的羡慕道:“你命可真好,居然一点儿都不晕车。”
秀兰漫不经心的望向窗外,山下的车变得那样的渺小,像是美丽的丝带一般。卖票的小伙子提醒着大家说:“加油站到了,想方便的老乡赶紧下车,但要记的咱们车的车牌号,别一会儿上错车。”车门打开秀兰带着小芳和海清下了车,她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脑袋霎那间显得轻松了许多。
秀兰下车短暂休息后便上了车,此时的大巴车上已经拥上来一些卖零食的大婶们,他们提着篮子争先恐后着吆喝着。小芳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可爱的说道:“妈我的肚子有点饿,想吃个鸡蛋垫垫。”秀兰看着乖巧的女儿心疼的买了两个鸡蛋,四个人分的吃了。秀兰和家乡的距离已经渐行渐远,她内心也由最开始的落寞而变得愉悦,因为自己梦想中的城市近在咫尺。
秀兰看着太阳向西缓缓地退着,像个俏丽的少女一样涨红了脸,变得羞涩而又妩媚。卖票师傅扯开嗓门说道:“大家注意了,太原快到了,一会儿我们先去北郊,在新城大坡下车的老乡,你们把自己的东西都带好,千万别落下。”文兵听到后急忙对秀兰说道:“咱们就在新城大坡下,一会儿我拿行李,你带着孩子和海清跟着我。”
新城大坡到了,秀兰下车后,看见所谓的大城市里只有零星的楼房,繁华的程度也只是比老家县城里稍微好一点,她心里稍许有些诧异。这时摩的师傅们已经堵在他们面前,密密麻麻的将他们围住七嘴八舌的问道:“小姑娘你去哪里呀,二电厂,果树场,江阳,上我的车吧,给你路费便宜些。”文兵说道:“师傅拉我们去果树场一队。”司机赶忙下车接过文兵手上的行李说着:“好勒,你们上车吧。”正在这时秀兰的耳畔传来周围门店里放出的动人歌曲。歌词深入人心,不断回荡在她心里。“你在他乡还好么,是否还会想起从前,你在他乡还好么,是否已经有了太多改变…。”坐在摩的上,微风吹着秀兰的脸庞,耳边传来了摩托车轰鸣的引擎声。秀兰坐在车上看着眼下前行的路越走越荒凉,再后来路开始有了陡坡,起初看到的房子是扎堆的,又走了一段路就只剩下一片一片的空地了。
司机说:“师傅们到了,你们下车吧。”面前广袤无垠的平原景象打破了秀兰对原有生活的美好期待。一望无际的树林里只有孤零零的几口人家,荒凉偏僻杳无人烟的地方看起来都不如老家村里兴旺。文兵看着秀兰失望的表情说道:“郊区就是这样,你别想的太过于美好,咱是出来吃苦的,不是出来享福的,你得明白这个道理,这条路是你选择的,怪不了任何人。走吧咱们先去二叔家里吃顿饭,四婶比较厉害,咱不去打搅人家,今天晚上就凑合在二叔家里住上一宿,明天咱再去果园里收拾那间小屋子吧,现在这个季节天儿还有些冷。二叔家人多,咱挤挤就热乎了。”
文兵带着秀兰来到二叔家里。二叔家总共有两间房,房屋里黑乎乎的,灶火台被常年的碳灰和做饭的油渍紧紧厚厚的包裹着漏出了油腻的包浆,二婶将热腾腾的馒头和烩菜端上来,汤汁碰洒在了二婶的手上,二婶子憨笑着把手在油亮的裤子上蹭了蹭,顺手把筷子在沾满污垢的围裙上擦拭着,秀兰的胃像巨浪一般顶到了嗓子眼儿,顿时没有了食欲。文兵满不在乎大口的吃了起来,他看着秀兰小声的说道:“就你事儿多,穷讲究,你既然来了,就别总想着干净,这里不能和家比,你快点吃吧,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哩。”秀兰撇着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晚上七个大人一个孩子拥挤在二叔家的小炕上,秀兰用双手支撑着环抱住小芳,想尽可能的给女儿一个舒适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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