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黄土尘埃随着镇民的动作飞扬起来,仿佛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罩上一层暗色的面具,底下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
张青岚冷眼旁观,信步走到书生面前,沉声道:“什么神谕?”
青年身上穿着的衣袍裁剪精良纹饰秀美,配上一双狭长凤眸和周身清冷矜贵的气质,同底下那些平民百姓之间的差别当即凸显出来。
书生跪在最前方,低头望向出现在自己眼底的深色皂靴,看着那靴子上缀作装饰的翠玉珍珠,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暗色。
很快将心底的不甘收敛得一干二净,书生抬起头,红着眼眶,仍旧是一副忧郁模样:“您难道还未知晓关于神谕的事情?”
一边说着,书生一边将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病弱女童轻轻拉到一旁,暗示同他一起跪下来。
张青岚蹙起眉头,看着女童身上溃烂的血肉,沉吟片刻后淡定道:“我的确不知。”
谁知这样普通的一句话却顿时引得众人哗然,看向从府邸之中走出来的几人的眼神里也染上了些许狐疑。
一时间,年轻书生面露为难,回身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待到一行人终于停下窃窃私语,白面书生抬手抹掉鬓间的薄汗,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小心抬眼,悄悄地瞥向站在最远处的敖战。
看见男人似乎面色无异,这才放下心来,昂着下巴,抬头看着面前青年一双如幽谭一般的乌黑瞳仁,坦白道:“这还要从那场大雾说起。”
“镇上起雾又散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整座镇子便开始陆续有人昏睡过去。无论是在家里休息还是正在大街上行走动作,所有人都无一幸免。”书生的声线因为干渴而逐渐变得有些嘶哑。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一顿。
神色忽然变得略显哀伤,书生紧接着道:“待到大家从昏睡之中醒来之后,发现事有蹊跷。互相对质之后才发现,所有人似乎都在昏睡时做了同一个梦。”
听到书生这样说,张青岚一张如同覆着冰霜的脸方才有了一丝变动。
他半垂下眼睫,和书生的视线交汇,语气忽然放得平缓:“梦?”
“是的,”书生点点头:“梦里大家站在无边翻滚的云海中央,好像是在天上,又好像是在海里……面前是一尊菩萨模样的金身塑像。”
“菩萨说,我们烨城里藏匿一个作恶多端的大妖邪多年,城里的百姓罪孽深重,包庇邪灵而不自知。因此要用‘瘴’来惩罚我们,洗清大家的罪孽。”
说到这里,那书生像是极为苦痛一般,眼角挤出来几滴眼泪,抓起来小女孩的一只手道:“等到大家醒来,还没回过神便发现自己或是身边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了这样发病的迹象。”
王管家听完顿时面露轻蔑之色,对于书生的说辞不屑一顾。
几十甚至上百年以来,烨城明明就一直处于东海龙王的庇佑之下,别说什么妖灵邪祟,就算是地缚灵都能称得上一句“罕见”。
再者,若是真有那劳什子“大妖邪”,烨城怎么还能够是现在这副风调雨顺、生活富足的模样?
老人抬手捋了把白胡,长眉倒竖,眼看便要主动上前赶人,却忽然被一直不动声色站在最远处的敖战主动抬手拦下。
“老爷,您?”王毅动作一顿,当即收回了脚步。
“无妨,”敖战眸色深沉,随意挥手道:“听他说完。”
另一头的书生直挺挺地跪在地面上,仿佛还沉浸在今晨的可怖回忆之中。随即他苦笑着摇摇头,拱手道:“神谕如此灵验,我等平民百姓也是被逼得没有别的办法……这才上门叨扰,企盼敖老爷心善,能够答应救我们一命。”
张青岚站得直挺,绷着一张脸听完书生声泪俱下的一顿哭诉。随即抬眸,望向他身后的人群寒声道:“他的话,可有半分虚言?”
一群人像是炸了锅,当即嚷嚷起来:“许家小子一向老实,谁稀罕骗你哩?”
“对神谕这般不敬!你就不怕也染上怪病?”
“若不是神谕告诉俺们,往东北的山头一路爬上来便能见到救苦救难的敖老爷,俺们也不愿意辛辛苦苦爬山砍树……这日头,属实热得慌。”
“诶,不对。许家小子不是说全城的人都看见菩萨了吗?他怎么还一副什么都不晓得的模样?”
嘈杂的话音被这一句话打断,人群之中顿时沉寂下来。
一片死寂之中,某道稚嫩童声忽然响起,似乎是有个孩子疼得忍不住出了声,大声哭闹着:“娘,妖怪,有妖怪啊。”
瞬间,众人望向张青岚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或多或少的戒备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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