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哥做女人,一定要做个忠贞的女人,否则你会受到天谴的。”红玉不回话,只评论刚才那婶儿。说小时候和她家的关系可好,她也和那几个兄弟在一起玩,有一次两家的大人都说好了,要把她将来许给老三。我就微笑了,说,“后来呢。”红玉仍不接话,说后来还有这个意思。我又说,“再后来呢?”红玉说,“再后来咋了?再后来谁都不提了呗。”我哈哈地笑起来,街上许多人都看我,但我的确很快活。红玉又说,“现在见了我都可亲呢。”我说,我没有看出来。我说,她再也没有多出来的儿子许你了,不然我真让出来。
晚饭早早吃了,红玉的爸还不满,从书房出来说,“你们把我的钟点儿弄乱了。”丈母娘就说,“那你别吃,等点儿到了再吃。”我们其实是要去洗澡,然后赶回来看春节文艺晚会。佘镇的浴池前几年还没有,现在东街有一个,西街有一个。我们去的东街,人家娘俩儿牵扯着,一路亲密地说着话,但丈母娘时刻挂在嘴边的仍是那个石磊。到那儿时,见浴池的院子好大,中间盖了一排低矮的砖房。房里中间是个走廊,两边是一间间的浴房。走廊里各房门口都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往往看上去是一家子,都等着洗澡。红玉提前对我说过,这里可以夫妻同浴,其实不是谁规定可不可以,而本身就自自然然,没什么规矩。我们看这阵势,恐怕一晚上也洗不完,卖票的就说,“要不你们洗桑拿?就是贵点。”我们就问了,也就每个人四元钱。桑拿房在后院,不在一处,里面连排几个房间,看上去也是好大。我先教了她娘俩怎么蒸,然后我就出去了。这房子的走廊上只挂了个布帘子,没有可以拴住的门,我就出到院子里给她娘俩看门。这一看就是老半天,院子里还颇凉,也没个可坐的地方。这时就来个男的,可能是这儿开浴池的,径直朝门里走。我忙喊住他,“里面有人。”他说,“知道。”接着仍往里走,我又说,“是女的。”他这才站住,说,“是女的啊。”接着又朝回走。这时我就觉得,乡土习俗就是如此,很随意,可我又在刻意坚守什么呢?这男人若进去,看了也就看了,不过一团白雾而已,他也会很快地退回来的。我在这里坚持的就一定是文明的么?我是不是无形中又扰乱了这份自然呢?看来我始终与我的故乡有了格格不入的东西。
她娘俩出来,这时已有两个多小时了。丈母娘说,“你在这儿陪洪义,我先走了。”我就进去洗,红玉就在隔壁的排椅上等我,我仍对她说,“给我把好门,不论男的女的,都不许进来。”我草草地洗过,回去时文艺晚会已演好长时间了。外界的炮声也阵阵地响起来,还有附近的旗火儿窜上天的鸣叫。我们边吃着瓜子、糖边评说着节目。到新年的钟声撞响时,乡村和城市一样,鞭炮已是四处炒豆般地爆响,并且声音连成了一片。妈说,她还要到庙里上香。我说,那我陪你去吧。她说,“远倒不远,不过今天还真的得找个伴儿,总觉得这会儿心里慌慌的。”红玉的爸就说,“那慌啥哩,不想去明天再去呗。”我只在旁边笑。其实这庙就在东墙外不远处,原先就是个庙,后来改成了学校,现在又改成了庙。在是学校的那个时期里,我的小学和初中一年级,就在此读书。后来我们重点初中有了新校址,我们又在这里住宿。现在这个庙,正是我们班住的那间教室的地方,说不定我的床铺的位置,正在那尊泥塑处。这庙里灯烛辉煌,而外边的四界却显得黑暗,许多树影也显得寂静。妈让我在门外拉了一个短短的火鞭,她上了香,跪在地上的布墩上磕头。另有几个妇女,似乎疯疯癫癫的,抽着烟,还拨着蜡花。门外也有一堆火,一个歪斜的粗树根儿在火堆里冒着烟儿。回来的时候,我仍想着当年的许多往事。妈却说,“他们还说呢,解放前你爷把庙改成了抗日小学,现在可好,他们又把学校改成了庙。”我淡淡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吧,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妈又说,“我是说,现在这改革开放以来,这人的思想都混乱了。”我仍淡淡地说,“不是混乱了,是复杂了,多元化了,这是好事儿。”
大年初一的早晨,也是从四周不间断的炮声中度过的。给红玉的爸妈拜过年之后,红玉又拉着我去给她姥爷姥娘拜年。我这人不会下跪,红玉也不跪,她只是一条腿儿前屈,像清朝妇女的福安似的,样子可爱优美。我让她给哥也拜一个,她却不给我拜。这一天,上午吃完饺子之后,就闲闲地待在家里。迎春花可能也受了整夜的烟火的袭扰,已开出了二三十朵细小的黄花了。也有人来给红玉的父母拜年的,因此西屋我们也不去,只在东屋待着。今天的院子里,鸟雀也少,都躲到田野里去了。于是我朗朗地叫道,“ 炮声隆,吓倒蓬间雀。哎呀,如何得了?我要飞跃。”红玉说,“小声点。”我却说,“可我实在无聊。还能干什么呢?要不*?”红玉说,“去你的吧。今天一天都会有人来。”
其实我在这样的日子里,内心有份郁重的情绪,想着我的亲人和我已逝的家园。可我又不能在这样的节日里悲伤。下午的时候,我和红玉被妈领着,在他们孙家的本家里走了一圈儿,人家各家也都客客气气的,没见到有多么热情。回来后又是无事,想邀红玉到田野里走走,她却不去。不去也罢,因为我自己也不想去。午饭是我烧的鱼,有酒,豫酒。河南也是个林林总总的地方,酒也是牌子杂乱繁多,但我喝不惯河南的酒,光怕不小心喝了假酒不说,河南的酒喝了也不感觉到特别或者芳香。晚饭就简单得多,随便地吃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二章 第八节
初三初四,便见月牙儿了,柠檬黄色,细细弯弯在西南处,那里正是我的家园。另外,月亮的旁侧,还有两颗亮星。这几天,也是平常中就过来了。初二和红玉上街买了两份礼物,先去了二爷家,后去了三爷家。三爷家还有女儿、外甥一屋子人,我们寒暄一番又回到二爷家。结果中午吃饭时,三爷又派人来叫,说了不去就在二爷家吃,但硬是给叫过去了。三爷在席间慢经经地说,“都说不成了,没想到你俩还真找成了。”我说,“这要多谢三爷做的好媒。”三爷说,“还是你俩儿有缘份,我这不过是从中牵了个线儿。”红玉说,“你就是给我们牵红线的月下老人。”红玉这话说的轻嘴儿,我不喜欢。正吃着,二爷这边又着女儿来叫,三爷就说,“你回去说吧,人我留下了,非吃了饭再走不可。”
重回到二爷屋里,又坐下来和二爷二奶说了阵儿话。同村的老少爷们儿也见着不少,都互拜了年。也见着了画眉,机灵地在树枝间上蹦下跳。也去了爷奶的坟上烧了纸。但是老院我没去,只在街面上看了一眼,那里看上去仍是个完整的院落,只是亲情已逝。我这人很怪,有时非常顾念亲情,有时又能果敢地绝断亲情。这时候回到红玉家再看迎春,已是满满的花朵开在拱门之上之下之前之后了。刚才往返路过田野的时候,也见了一望平畴的冬麦,今年也是暖冬,麦子有十几厘米高,碧青之色。至于各种树木,都有蕾芽,一个冬天都有。鞭炮仍在四周的村庄此起彼伏地响,但我现在看来,的确已对我的故乡有些陌生了。
初三,有几个这街面上的出嫁的闺女,领了她们的孩子到红玉家拜年,还要求见我。我担心是我从前的同学,心里也着实惭愧。见过后,也没人提起往事,就装得坦然了。初四就去北边的小新庄看戏,有三四里地。这里也有我的同学,还有高中的一个好友的家也在这里,就让丈母娘先在戏台前看着,我和红玉就去找他。进了一个两层楼的院落,喊了,出来他哥,他哥也从小认识我。他哥俩也恰在家,见了分外亲热。他是那年考上的,后分在青岛一个远洋什么公司搞通讯,一年当中有半年在海轮上。人还没对象,人也看上去老迈得多。问我今天怎么会找到这里,我说来看“大平调”。接着又在这儿喝了酒,还见了他从非洲搞过来的象牙雕刻,刻的是两只象,惟妙惟肖。想给他弄来,一问他八十几美金买的,知其也是心爱之物,随也作罢。又邀出家来一起看戏,见了红玉的妈也说了几句,不想妈说,“他爸还是我的小学老师。”
现在看来,我走过的这几个村庄都有个共同的现象,村街上铺了柏油不说,在树木和平屋的掩映间,都有了两层或三层的新楼。而且现在盖房都不用青砖了,改用了红砖,那楼也显得格外的漂亮和挺拔。我好友家的楼,是上下六间,也用的大窗,他出三万,其余的三四万,由他兄弟及父母出。他工作的半年里颇能挣钱,休息的半年拿基本工资。他家还有本《废都》,我要了过来,我的那本也不知传来传去传到谁的手里了。要了《废都》也不看,只是保存。最后别了他回来,路上也见到不少走亲戚的,年轻些的大都骑了摩托带着媳妇,一家子的则是三轮摩托车,装得满满的。青年妇女仍是红绸子棉袄,小孩也不像从前,都穿着新衣新鞋。丈母娘曾经说过,现在这里的人们都看轻了春节,他们现在看重的是正月十五。各家也大都有了电视,买根长竹竿挂了天线,便立在屋跟前。但也有些人家,院落和房舍特别地破落,这在以前往往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儿或孤寡五保户住的地方,现在也不知究竟里面住的是怎样的人。
前街有一家,也属这种情况。丈母娘说的,好不容易说了个媳妇,结婚只过了一天,说啥都不肯再跟他过。人要问他吃的啥,他会说,“包的菜,下的米,吃的馍。”人要问他今年多大了?他会说,“长期在外,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同情这样的人,他们就像时代的浪潮淘洗掉的微小的沙粒一样,遗落在海洋的死角里,不再引起人们的关注。另有一件事,也是丈母娘说的,就在我们洗澡的那三十晚上,说东南角有个村子,一个妇女洗澡回去迟了,叫男人不小心打到要害处,第二天就死了。男的心里害怕,自己也服了毒,但没死成,下面还有两个孩子,也不知后来怎么着了。
今天是初五,这里的人都叫“破五”。至于何种典故,我不清楚。我小的时候是最不惯乡俗的人,因此现在想知道或想亲近一下故土,也没有人再谆谆地教导我了。这也成了我只写诗歌散文而不写小说的另一个原因,否则我岂不也弄个贾平凹当当?但是这里是静静的春天,静静的春天里的树木和房屋。我实在是待不住了,又推出那辆老车带了红玉,穿过我们的村,去南边的车站转转。这里有法国梧桐,或者不叫法国梧桐,但很适合做城市道旁树的一种树,我在濮阳的街边见到的也是它,那么今日也不管它是不是,就给它一个法国梧桐的浪漫名称吧。我想起了九四年第一次告别红玉,我就是在这里上的火车。火车拉我到新乡,然后再去的北京。我给她说这些的时候,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也不知红玉现在听没听进去。我想老死在故乡,可已接触过都市生活的她,还会愿意么?其实这里也有我一个情人,或者就暂称作情人吧,她的家就在这儿月台下的平房里。当时看她的相片,大眉大眼大骨架,是个很个性很清纯的姑娘,但后来见到了人,人已变了样儿,变成了一个完全的城市女孩,并且小巧玲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二章 第九节
其实我已猜到那个女孩并不一定是她,但我心仪的她却再未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的家里还挂着《百官图》,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的文字。后来我走时,有个姑娘远远地停在月台上,我看不清那姑娘的模样,她的身边就有一棵这样的法国梧桐。
远处有村里的大喇叭在喊,“某某来接电话。”然后又听见“呀”地一声。我最近脸皮儿发干,抹油也不顶用。现在每晚,月亮天不黑就出来,弯弯黄黄的,在头顶的偏西南处。每晚也有无数的繁星闪现。今日已经初七,却不知阳历又是多少了。红玉的爸前面的那个大儿子回来了,由那大儿子的十六七岁的女儿开着一辆桑塔纳。我做的鱼,还有买来的牛肉牛肚之类。酒是全兴大曲,还有双沟大曲。烟是金芒果,还有一盒豫烟王。其实红玉的父母早接了这大儿子的电话,也说道过这个大儿子。说人挺有本事,先在濮阳做生意,亏了五百万,不但人没入狱,后来还挺了过来,现在人在深圳做汽车生意。在滑县道口也有房子,这次就是从道口来,还带来了陈香斋老汤的烧鸡,还有两个大柚子。那烧鸡果然和银川超市卖的道口烧鸡不一样,而且是用草纸包装的。这时候天上有架飞机,飞去后传来音响,才看见那条像蜘蛛般拉出的白线。
席间,那大哥给石磊用手机打了电话,亲热得不行。但人走后,我对红玉说,“你当初怎么不去找你大哥?”红玉说,“妈不让我们姊妹去找他,说我们家不跟他来往。”我说,“怎么个不来往?是他亏了五百万,怕受连累?可人家现在不是好了么?”红玉说,“你不知道,还是前面的事。反正妈让小磊也不要去来往。”我再一次感觉到这个家庭的奇怪。前面的事儿,不就是那个事么?当时闹得鸡飞狗跳,据说她爸那大女儿还*期间跑到佘镇当街贴了她爸的大字报,什么流氓破鞋的乱搞,那么现在不都时过境迁,平静下来了么?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也写不出两个孙,到头来还是一个石孙。红玉若去找了她同父异母的大哥,被她大哥往生意路上带带,岂不省却今日之许多烦恼?
白天的电视剧是《封神榜》和《西游记》,两个成年佬儿的游戏。晚上又是河南的《屠夫状元》,也是个老掉牙的豫剧。红玉的妈,对豫剧哪一出、谁唱的、好在哪里,都能一一指道出来。但豫剧还是让人百听不厌,而且我刚一踏进河南,就会滋生出这份绵长的情绪。晚上玉双和卫峰也回来了。我投了眼色,让红玉给了碧洁压岁钱,但红玉小气才给了二十元。小姑娘双脸蛋涂得红红的,色彩颇重。窗外的月光是宁静的,地上也并不空落,比起银川的夜晚有些许温馨之情。这屋里,墙上还有那早期女星如张瑜、李秀明、潘红等人的剧照,纸色已很陈旧。这方人就在这屋里说着豫腔儿加杂着许多方言方字,也算其乐融融。
昨晚就来了电话,石磊说今天回来,今天是初九,上午再来电话时,人已从南阳到许昌了。下午才能到家,这个家里的人都在等着他。其实我们俩也是在等他,毕竟几年不见,何况又是第一年的新婚,否则我就带上红玉上我的姥姥家了。红玉还说,妈不让着急,等石磊来了见个面,还可以到时候开车送我们。我一想也是,就等了下来。可总不能等到过完年再去舅家,那算怎么回事呢?今天这算终于出兵发马,有了确信儿了。昨天,我还上街理了发,但到哪儿都理不出我要求的头型,结果又把我的头型搞坏了,这也让我的心情郁闷起来。昨天还想买根甘蔗,一元一斤,红玉说什么不让买,说玉双他们啥都不往家拿,我说就是要给那孩子买的。结果虽然买下了,也闹了别扭,红玉闷闷地一个人在前走了。我回来时,看一个信基督的人家的门脸儿上,贴着这样的春联:基督太初与神偕,他创万有上帝籍。对联是:主爱常临基督家,容光高照信徒宅。横批没顾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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