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潮的一个转身,就能够在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头看见她。
从顾家的豪宅里头出来以后李俊荣直接就回了京郊的别墅。那里同他以往每次来时几乎一模一样:风景、佣人、家具摆设一样都没有改变。心里的寂寞和冷清就这样翻涌上来,他心情寥落,吃完晚饭就回房睡觉,但这一觉睡得实在是有够糟糕,他断断续续地做梦,梦里有大海,有别墅,海鸥在低空中鸣叫着掠过他的窗台,碎发飘飘的女孩子裹着个毛绒绒的小毯子笑嘻嘻地趴在二楼的阳台上跟他挥手,而他正站在别墅前的甬道上,走几步,一回头,神采飞扬地对她做一个恋恋不舍的飞吻,眼里的笑意仿佛要泛滥到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里去……他突然间觉得胸膛里一阵阵发热,茫茫然醒过来,屋子里黑漆漆的悄无一人,只有窗下路灯月白的光从窗纱里透进来,不知名的小虫在房子外的某个角落里发出啾啾的鸣叫声,他手扶着脑袋茫茫然地四下看看,慢慢地想起来了:那是才十九岁的她第一次在他的房子里留宿,他年轻有力的身体第一次穿过她的柔软娇弱,他们在午夜里相拥、频繁地拥抱亲吻,第二天清晨醒过来,他将一串用红绳系了的钥匙挂在她的脖子上,叮嘱她乖乖地看好家,而她则依依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吻着他的脸、嘴巴……最后依依不舍地趴在阳台上目送他离开……
他到底还是没法再睡下去了。骨子里的执拗脾气上来,就觉得连眼前的这房子都仿佛招惹了他。于是便拿了电话拨自己的私人秘书,叫他在紫禁城附近的酒店里帮自己订了间房。
“有容”实业的大老板李俊荣要来,消息一出,上下哗然。“万国”酒店的总经理詹妮弗。赵更是亲率了一干下属候在大堂里头列队欢迎。人群里有人小声地议论:“怎么今儿我觉着我们酒店里的这些小姑娘看着一个比一个还要标致呢?”话音未落,边儿上便有人搭腔,似假还真地回说:
“您也不看看今儿要来的这位大爷究竟是谁,人李俊荣是既有财又有貌,我要是一女的,铁定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人群听了这话便“哄”的一声,又笑起来,詹妮弗。赵也笑,眯着眼、乐呵呵地说:
“那咱们店里这些未婚的小姑娘们可要多多努力了,以后要是万一嫁入豪门,也好让我们也跟着沾一丝光。”
酒店里自是向来不乏这样的先例的。靓靓微笑着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17:45,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了,齐冉和他外公的火车还有十分钟就到,可是李俊荣先生的座驾却还迟迟没有出现……正想着要让人去打电话问一问呢,大门外忽然一阵儿骚动,人群也刹那间激动起来,齐靓靓连头都不必抬,就知道,一定是那个人到了。
说起来李俊荣都已经三十好几了,但不可否认,还是同从前一样的帅。他一身黑色的纯手工西装,同色领带,衬着内里的纯白色衬衫,越发显得整个人高贵不可侵犯。齐靓靓几乎快要忍不住叹息。
但这贵客走路时的步伐实在是太快太快,又兼之身高差异,她裹着个一步裙、踩着精巧的高跟鞋“噔噔噔”小跑着追上大队人马的时候他都已经由詹妮弗。赵和连雪陪着进了客梯了。她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谁叫她大小也是一前厅部经理呢?说白了,客人在店期间遇到的所有问题都可以找她解决,所以想要趁机避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齐靓靓急忙连同另外几个同事劫了部电梯追上去,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她听见隔壁传来众人的惊诧的呼呼声:
“李先生……”
其实这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齐靓靓连同另外几个同事到达3288房的时候,连雪和詹妮弗。赵都已经将万分恭敬地将贵宾送入房间了。詹妮弗看见她,便唤过来,笑容满面对那李先生介绍说:
“这是我们酒店的前厅部经理Constance Qi 、齐靓靓,李先生,您在酒店居停期间遇到的所有问题都可以找她帮您解决。”
她想她的表现应该还算落落大方,微笑着伸出手去对他说:“欢迎光临李先生,很高兴能为您服务。”但是李俊荣的神色却是变了几变,拧着眉、抿着嘴,仿佛正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站在那里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一会儿她,突然间没来由地微微一笑,态度非常绅士地对她伸出手说:
“齐小姐,你好。”
她不知怎么竟然松一口气。下班的时间已过,她风风火火地开车赶到车站,中青旅的游客们早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儿子和他的外公此刻正站在出站口,抻长了脖子翘首等待着她的出现。靓靓把自个儿手里的包包给挂到臂弯里,齐冉看见她,便立即像只小猴子一般地跳过来,“噗”的一下跳进了妈妈的怀抱里。。
孩子想妈妈了,一看见她便牢牢地抱住了不放。靓靓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酸,一面用力地亲吻儿子的小脸一面乐呵呵地逗他说:
“哎呀这是谁呀?怎么打扮得这么帅气啊?”
齐教授难得有时间,带了自己的小外孙到青岛旅游。别的不说,光是孩子的衣服玩具杂七杂八肯定没少买。齐冉穿着一件簇新的米色T恤,一条棕灰色的英式背带裤,衬得一张完美无缺的小脸越发显得英气勃勃煞是可爱。孩子听到妈妈夸奖,便立即忘了思念,表情稍稍有些得意,神气活现地吊着妈妈的脖子说:
“这是齐靓靓家的小宝贝齐冉,报告妈妈,我已经把外公安全地带回来啦!”
他居然还记着自己临行前妈妈交代给他的“重大任务”。齐靓靓笑起来,边儿上的齐教授也笑起来,他把自个儿手里的行李给放下来,腾了只手用力地向上托托孙子的屁股,豪爽地笑说:
“好,外公多亏你,这一路上都是你在保护我!”
说得齐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家伙红着脸,揉着眼睛用力地在妈妈的肩膀上拱两下,又突然间整个人都滑落到地面上:
“妈妈上班很辛苦。”小人儿郑重其事地说,“冉冉应该自己走。”说完了,又要卖乖去帮自己的外公拿行李。齐靓靓满意地笑起来,齐教授见了则忙嗔笑不已地把他斥开:
“哎呀你人太小,外公拿,外公自己拿。”
一家三口吃完晚饭,那一老一少显然是累惨了。齐靓靓晾好衣服从阳台上进来的时候齐教授正趴在孙子的床头帮他量体温,抬眼瞧见女儿进来,便显得有些担心,说:
“靓靓你自己来试试,冉冉是不是发烧了啊?这几天他疯得太厉害,我担心他一安生下来反倒很容易生病。”
要说齐教授这辈子过得啊,也真是不容易!头阵子既当爹又当妈地把独生女儿给拉拔大,这才过多久呀,又要帮忙拉拔孙子!靓靓低头把脑袋给凑过去帮儿子量了量体温——还好不算热,于是便边忙边回过头劝齐教授说:
“爸爸您先回去睡吧,我看着冉冉。待会儿他要是哪儿不舒服了我就送他去医院。”
到底是心疼女儿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忙里忙外地打理家务照顾孩子,齐教授这个时候就有些忍不住发牢骚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脑袋说:
“我当初就叫你不要这个孩子的……”
然而这毕竟是老生常谈。齐靓靓起身把父亲推出自己房间,一边走一边笑说:
“爸爸您看您又来了!这都已经多少回了?冉冉不生都已经生了,您还要唠叨多少回啊?!再说了,咱们这一家三口这么多年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其实齐靓靓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齐教授气得简直就连胸口都疼了!说起来他好好的女儿,去了一趟香港就弄了这么个孩子回来,这居然还叫“挺好”?
说起来他当初就不该由着她。他是个著名的、学富五车的学者、教授,对女儿虽然宠爱,但一直严格教育,若不是她当初要死不活地要孩子,他是怎么也不会由着她的——不过,话到这里又说回来,齐明礼毕竟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女儿终究会有自己的人生,而他的选择代替不了女儿的选择,他的决定也代替不了女儿的决定。只能说,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恰好有正确的判断力,而他也相信他的女儿虽然娇弱,但并不懦弱,他希望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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