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样画吧,这不是……有你的衣裳了?”说着用手拢拢衣襟。
杜亭的长衫他穿上有些大,袖子垂下来能把手遮住,哪里都不合适,整个人凭空又少了几岁,却别有一番少年的天真模样,杜亭端详了一阵,便说好。
趁他低头寻思画面布局时,少年悄悄将鼻尖埋进衣襟,以他的特异体质自然闻不到什么味儿,但他就是觉得自己闻到了,那种专属于杜亭的,书呆子的味道。
真的落笔时,杜亭便早把技法布局忘到了脑后,以至于先前的计划也一并抛了——要趁小鬼在的时候画一幅,等小鬼去睡了只有自己时再画一幅,还要记得一定要画略相似的景物——这样才能判定画的行情是不是真的与那森森鬼气有关……
少年有些羞涩不安的倚在窗框旁,动作很僵硬,连眼珠子都不敢转,但见杜亭起手画了一幅又一幅,便也自在许多,不一会眼珠子就活分起来,这里盯盯,那里瞧瞧,再过一会,整个人干脆都飘起来,坐在窗沿上,瘦长的小腿自松快的罩衫中缝露出来,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踢着。
临近天亮时,画稿积了一地,全是少年。
杜亭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地面:天哪,这简直是整藉的猫趣图嘛。
不过人家猫趣图讲究的是一幅画上画几十只猫,追跑打闹,情态各异才成趣,而杜亭这“少年图”却始终只是这一个少年,在宽大长衫里僵硬站着的少年,坐在窗沿上走神的少年,因为无聊打了个长长哈欠的少年……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比猫趣图可丰富多了。
杜亭挑了寅时末画的一幅细看,其时正是日夜交替之际,少年困乏得厉害,但因为正在“入画”,便泪眼朦胧的憋了好几个哈欠,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过来,仿佛在问,有完没完啊,快放少爷我回井!
杜亭捕捉到这一幕,迅速入了画。
他最喜欢这幅。
其实这歌晚上的所有成果都是他自认有生以来画得最好的了,可他哪里舍得拿去卖?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只能继续啃那干巴巴的馒头了。
而他的归家之期似乎也越来越遥远了。
可杜亭并不担心这些,令他愁苦的是另一回事。
那就是那幅他最喜欢的画儿,却没个名字。
他一向是循规蹈矩的人,画画也是如此,一幅画画完,总要提个字,最简单也要写上:谁谁谁于哪哪哪画某某某。
可是少年却没有名字,那么这画就不完美。
当然也可以随便起个名字,什么荒宅小友之类的,可杜亭不愿意,那样似乎太轻率。
天气也一再的不好,每天都阴沉沉的,随时都会落下场雨,少年大约是真的很怕雨,一连很多天都躲在井底没出来。
杜亭很郁卒,这时会想,这若是口枯井该多好啊,那样我便沉下去同他聊天,天亮了再出来。
独处的时候多了,杜亭又草草画了几幅小图打算拿到城里去寄卖,但是却悲哀的发现因为连日的几场雨,河当间的索桥也被淹了,说不得,只能原路返回,等雨季过去再说吧。
白天闲着无事他便把书房的书都一卷卷拿出来铺在地上,省得它们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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