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绀拎着一根柴棍快步走在河边的青石板街上,口中时而哼起一首无旋律的曲子,抬眼望去,千年树抽出翡绿的新芽,石桥边聚了一群人,正探头探脑地围看公告栏。小绀往那儿跑了几步又停下,对跟在身后的乾元酸道:“师兄,你倒是跟上师弟我啊!别耽搁时间了!”
乾元索性停步,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们都从寺里一路跑到这儿了,休息……休息会儿……”
小绀不耐烦地将柴棍转得飒飒生风。十日前,他俩正好端端地在院子里等午饭,列风突然冲出厨房,抱起两人仓皇越墙逃走,随后躲进灵谷寺里。列风再三叮嘱不可下山,他却就此消失。小绀虽年少,却非不更事,即使列风不解释,他多少也能猜到是列缺出事了,可他的焦虑如何能告知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七岁小和尚?
就在小绀想拉起乾元时,一人冒失地从身后撞上来,将他绊了个狗啃地。小绀攥着被压断的柴棍就地跃起,正想破口大骂,却瞧见此人头巾滑落,露出一张密布划痕的苍老脸庞,令他生生将舌尖的话咽回去。
“抱歉,抱歉……”老婆子慌张说着,匆匆捡起头巾遮住脸,躬身跑进巷子。
“别乱出来吓人啊!”
“阿弥陀佛,那位施主哭了!”
“哭?为何哭?丑人多作怪!”小绀琢磨着她脸上奇怪的伤痕,是梳子,发簪,还是篦子呢?
布告栏上的旧告示还没风化,又贴上一页崭新的。小绀牵着乾元挤进人群里,被攒动的人头挡住视线,踮起脚尖依稀见到满纸汉字。
“你的经念得咋样?”
“干吗?”
“我眼睛不好,看不见远处的字……”小绀红着脸蹲下身,“你坐我肩上看,快上来!”
乾元不情愿地被拉上肩头,小绀费劲地站起,倒被乾元死死揪住头发,疼得眼角吊竖。
“快念念,上面写什么了?”
乾元被告示旁的墨笔画像所吸引,画中男人面容粗犷,脸上被打了个朱笔大叉,不禁好奇道:“这人是谁?”
“管他呢!先念字!”
乾元逐字念道:“上曰,今察孝……不认识……卫列缺,是师父的名字!……以鬼之名行……不认识……杀人之实,致使金陵城人心……两个不认识的字……实在罪不容……额,三个不认识的字……于今冬立斩……”
小绀听得双脚发软,一个趔趄连带乾元摔倒在人群中。
刘毅将一摞厚厚的名册摆到聂贞桌上,一分为三,各置左中右。
“紫金山中的尸体属下已带人清理完毕。左边是山下洞中残骸,共计一千零三十一具,当日因档案馆着火而烧光了仁义堂资料,眼下已无法辨识他们的身份。中间是围剿孝陵卫一战的死难民兵,共计一千三百五十三人,如何安抚家属请大人指示。右边是……”刘毅盯着聂贞平静如水的侧脸,“孝陵卫,全军覆没,除了梅川。”
书房中萦绕着一缕古怪的香气,清幽湿热,若即若离,如早春河谷的淤泥气味。燃香本应令人平心静气,却令刘毅闻之不安。他自然不知此香名为沉水香,是新近在贵族中流行开来的贵重熏香。
聂贞拨了下琉璃蓝的宣德香炉,缓缓道:“你错了,不止缺了梅川,还缺了叶白。”
刘毅依次指过三摞名册道:“恕属下直言,敢问大人,叶白所犯何事?理应归于哪一册?”
“放肆!”聂贞蓦然转身,“叶白乃一介平民却诸多干涉本案,与列缺关系匪浅,更与仁义堂不清不楚,我岂能容他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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