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水声。
“秦公子,按照钥匙所指的方向,前面的洞口就是天行藏的入口。”朦胧间,一道熟悉的音线从耳边传来,是路七的声音。
路七在说秦公子,解臻应该就在旁边。他还提到了天行藏,难道……
陈殊意识慢慢地恢复,入耳的还是水流淅淅的声音,在空寂的听觉里尤为明显。他睁开眼,入目的却是眼前一片河域,水域里的水自上而下冲刷,水中灌木与乔木丛生,密密麻麻的枝干漫过头顶,高不过半丈,却将天上的阳光挡住大半,树荫在河水连成一片,混合着潮湿的空气,竟让这一片河域显得阴寒起来。
路七正在他前方淌水行走,他身上背着行李,手中所掌着一块曲玉。曲玉里有东西正在不停地转动着,往河流的上游指着。
而在路七身后,有人正背着他,在低矮的灌木中逆流向上行走。
陈殊缓缓侧眼,便看到身边的人散落在颊边的头发,以及发间露出的清俊脸庞。
是解臻。
方守乾在宫变之后突然死亡,彻底引发了他身上的子母蛊。在方守乾死亡一刻,陈殊自己身上蛊毒爆发,只感觉心脉被无数子蛊啃噬而过,一瞬间痛难自持,很快疼得失去意识。
昏迷前,他听到解臻不停地在唤他的名字。
而现在再次醒来,宫殿竟变成了森寂的河域。阴冷的水域中,偶尔有从枝杈上方传来的乌鸦啼声,让此处更显得诡异。
有冷意不停地往骨子里渗进。
“醒了?”大约是感觉到陈殊的瑟缩,解臻的脸颊侧了侧。
陈殊蹙了下眉,喉咙干涸,并没有发声,身边只有缓淡的气息。
解臻察觉到陈殊微弱的呼吸拂过颈间,他的声音顿了下,又重新提及,“我给你服用了小药谷的风轻花,那是一种麻醉的草药……你现在还觉得疼吗?”
仅月汐时候发作的蛊毒就疼得厉害,子母蛊爆发后有成千上百子蛊反噬,理当和他倒下之前一样痛不可当,但陈殊此时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只是手脚变得十分麻木,几乎感觉不到触觉。
“……不疼。”隔了好一会儿,陈殊才哑着嗓子道。
有了回复,他感觉到解臻紧绷的肩膀缓缓地松了一下。男人静静地“嗯”了一声,重新背着他继续前行。
水漫过人的膝盖,解臻穿着的还是昔日青山之行时的玄色劲衣,他也不知淌水行了多久,衣摆和裤腿已经全部湿透,但他却依然往前继续前进,没有敢停下来。。
“皇上,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是要去哪里?”陈殊缓缓调整呼吸道。
方守乾说子母蛊爆发后人便活不过七天,陈殊只感觉自己身体虚弱,哪怕自己想运转长明的功力,但功力遇到残破的经脉,很快如同石沉大海,悄无声息地涣散。
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陈殊靠在解臻背上暗暗地想,却察觉到解臻呼吸一滞。男人抬头看着前方又往前淌了一段水,方才沉声道:“你已经昏迷了四天,我、我……”他到此处忽然声音有些哽咽,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方守乾的蛊毒是出自天行藏,蛊王虽死,但天行藏还在。辰疏,我们去天行藏,我一定要救活你。”
“……”陈殊给解臻天行藏的钥匙,本想让他以此坐稳天下,却不曾想解臻竟然会和当年的太祖皇帝一样,执意要前往天行藏。
他默了会,才缓缓抬声道,“皇上,我其实死得其所,你不必为我如此……”
陈殊话说到一半,却感觉到解臻身上猛地一颤,话也骤然被解臻打断。
“我不许你走!我也说过,你不要叫我皇上!”
“……”
解臻的话发狠,惊起乔木上乌鸦惊散。走在前面的路七闻声连忙转头,却见解臻背着林辰疏站在水中,他眼圈通红,原本清敛的眸光此时流露出几分恨意。
陈殊还维持着说话的口型,被解臻打断后,他眉眼垂落,最终还是将后面的话咽回喉中,不再做声。
水域里再度恢复安静,水声拍打过淌水人的小腿,发出细细的哗哗声音。
许久后,解臻终于皱眉,通红的眼中清光浮动,他垂眼,重新往前行去。
路七继续在前开路,他心绪纷扰,一会儿想到寒山上终日不化似在等候什么的凛雪,一会儿又想到在幽潭边洗剑后总是怅然长坐一夜的玄衣,只觉得有些难受。
耳畔隐隐有衣袂轻轻飞过的声音,路七以为有人跟踪,闻声回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天行藏的钥匙指骨不停地转动,最终指向河域前山口的一个洞口。洞口只有十尺之高,十分狭隘,仅供一人通行。路七见状先行点燃火折子往洞中试探,见火苗不衰,这才向解臻点头示意。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洞中。洞内起初水过膝盖,行到后面水深逐渐变浅,最终变成凹凸不平石路。路七和解臻再行过几步,便看到地上有尸骸头骨散落,有的受了洞中潮气,白骨上已经爬满了厚厚的阴绿的青苔,显是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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