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书说:咱姐家又接小房了,住得下。
母亲说:是不是把她给人了?
谢天书说:没有。是在姑姑家呢。
母亲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说:咳,都白稀罕呐。大了,用不着奶奶了,就撇下奶奶不管跟姑姑好去了。香雨呢?香雨也去了?
早晨3点多钟,笑笑哭起来。林香雨打开灯,把女儿推醒。笑笑醒后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掉眼泪。流了一阵泪后她起来写日记:
奶奶房间里的香草谷子包米高粱大豆,笑笑现在看不见你们可笑笑的眼前有你们的模样。还有红姑娘,小簸箕,镰刀,棒槌,葫芦,瓢。笑笑看见你们陪伴着奶奶还有两只小猫咪。笑笑希望周扒皮分裂家庭,撕裂骨肉之情的损招能奏效,奶奶从此病就好了。香草谷子包米高粱大豆,你们受大地的恩泽,雨露的滋润,阳光的关爱。你们有万物香气造就的灵魂,笑笑拜托你们以万物的芳香驱散奶奶心中的郁闷。
大伯、二姑,奶奶想你们想疯了。你们快回来,快回来。快快回来。还有桑葚,你要好好地活着:为大伯,为奶奶,好好地活着……
疯祭 十一
1 坠楼(1)
老妈妈呆呆地坐在藤椅上。这已经是梨花80寿辰后的第11天。楚画在老妈妈的旁边坐下来说:妈,看什么呢?
老妈妈说:这不,桑葚站在狐仙台上向妈招手呢。你瞅瞅,她手腕上戴的银镯子多亮?都晃眼。那小红夹袄多新鲜。天云,你陪妈克狐仙台。
楚画想了想说:妈,咱们先吃药,吃完药再说。说着转身进屋去取药。她拿了安宫丸,水,出来时见妈在开门。她跑过去,妈,您干什么?
老妈妈说:妈克狐仙台克。桑葚站在狐仙台上向妈招手呢。
楚画说:妈,咱们吃了药再去。楚画扶老妈妈去了阳台。
楚画给老妈妈吃了药,进屋洗了碗,出来时见老妈妈正在往阳台上爬。她大惊,却没敢喊,只是冲了过去。这时老妈妈上身已经向阳台外倾过去。在楚画扑上去的同时,老妈妈已经掉下去。楚画一只手抓住了老妈妈的上衣,自己的上身也随着老妈妈向阳台外坠下去。在这个瞬间,老妈妈可能也感到一种危险,一只手本能地钩住阳台。这使楚画来得及抓住这只手的手腕。几乎在她抓住手腕的同时,老妈妈的手松了,吊在半空。楚画的右手抓住老妈妈的上衣,左手抓住老妈妈的右手腕。她的腰和胸卡在阳台上,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啊——就再也喊不出来。老妈妈瘦,体重也就110斤。楚画1米70的个头,平时总爱跳激烈的健身操,健康着呢。她相信她能将老妈妈拉上来。就是拉不上来,她也绝不松手。就这样死了,也不会松手。楚画第一个想到的是拽住上衣,就等于用衣服兜住老妈妈,这比拽一只手强,老妈妈不会感到疼痛和受伤。白绸子衣服非常结实,但纽扣会不会挣开?如果纽扣断掉可就毁了。她马上想起老妈妈的上衣不是纽扣。是纽襻。她曾经拿着老妈妈的衣襟问林香雨这纽扣怎么是这样的?林香雨说这叫纽襻,是把布条缝成布绳结的。叫打纽襻。过去没有纽扣,都这样做扣,现在谁也不会打,服装店的人也不会,这是妈教我打的。纽襻是特殊结实的,不会断。但是纽襻打的结很小,受力过大时容易脱扣。这件事在楚画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之后,她开始设计怎样把老妈妈拉上来。有一点不能放过,只要下边有人,她就要拼尽全力喊一声。
下面没有人。
楚画确定,抓住手腕的左手绝对不能松。应该是把老妈妈胳膊往上拉,力争让老妈妈的手能钩住阳台,她成功了,老妈妈的手已经能够钩住阳台沿。可是老妈妈不用手钩阳台,却说天云哎,你咋拽住妈不放哎?楚画不能劝老妈妈。一是劝可能也没用。二是她得绷住呼吸,憋住劲,不到下边来人的时候,不说话。她设计第二个方案,想办法用嘴叨住老妈妈的衣服,给右手缓一把的机会,再抓住老妈妈的裤带,这样就会把老妈妈拉上来。她努力了几次,能把老妈妈往上提,但达不到用嘴叼住衣服的程度。楚画的脸上流下一条条的汗水,软肋和胸被阳台硌得像断了一样。她得缓一缓。
一辆出租车在楼下停下来。谢天犁从车里下来。
谢天犁下了出租车,在向楼里走的同时,扬起头向阳台上看了一眼。他突然站住了,母亲吊在半空,楚画的上半身被坠到阳台下。谢天犁大惊,刚要喊又收住,却说,楚画,我是谢天犁。你要坚持住!
其实,楚画并没有看见谢天犁。老妈妈挡住了她的视线。听到他的喊声,楚画心里笑了。这一声喊及时正确而有效。现在她只要挺住就可以了。以后全看你这个老疙瘩了。楚画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一声轻响,抓衣服的右手同时失重。老妈妈向下沉落。她吓得呀了一声。
谢天犁首先跑进楼。他冲到门口发现门锁着。他没钥匙。谢天犁回身向下跑,敲二楼门,没有人。再向下跑,敲一楼门,也没有人。他跑出楼。想从一楼爬上去,刚要爬,突然听到楚画呀的一声,一抬头,见母亲向下沉落。他向后跳了一步,张开双手准备接住老妈。
在老妈妈向下沉落的刹那,楚画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左手上,她相信只要左手抓住老妈妈的手腕死不松手,老妈妈就掉不下去。还好,老妈妈只是下落了半尺,楚画的右手突然受力拉住了老妈妈。原来是一个纽襻撸了扣,下一个纽襻结实,挺住了。楚画吓出一身冷汗。因为她是大头朝下,汗水流进她的眼睛,蜇得她只好闭着。由于老妈妈沉落了一下,致使老妈妈在半空中来回荡。楚画的软肋和胸脯被阳台硌中带揉,更加疼痛难忍。但是她的头脑极其清醒。她想到老疙瘩没办法进屋,他怎么办?
屋里的电话铃响了。不是林香雨就是笑笑,母女俩每天到这个时候都会往家打个电话问一下母亲的情况。楚画上身坠到阳台下拽着老妈妈;老妈妈悬在半空还微微地荡;老疙瘩在外边干着急进不了屋;电话哇哇响,还有人在电话的另一端焦急和猜测。楚画一闪念:不知事后或者多少年后怎样回忆这件事。
谢天犁确定母亲已经停止下落后,开始迅急地往楼上爬。刚爬上一楼的护窗栏,笑笑骑自行车回来。笑笑跳下自行车惊叫了一声,哇地一声哭起来。谢天犁向下喊:笑笑!有家里的钥匙吗?笑笑一惊反应过来说,有!急掏钥匙。谢天犁跳到地上,抓住钥匙跑进楼。笑笑跟着谢天犁跑了一步突然转回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着头喊:
1 坠楼(2)
楚姨!老叔开门去啦!你可千万拽住哇——坚持住哇!
听到了笑笑的喊声,楚画知道危险即将过去,剩下的只是她坚持到他们开门进来。可怕的是她觉得自己的手木了。软肋和胸脯的疼痛更加剧烈。她还担心时间长了自己会昏过去,她又突然想到笑笑给老疙瘩几把钥匙?如果只一把,还好。如果是好几把,会耽搁时间的。
电话还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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