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愚弄。肉体的亲切感无法干扰她,她要用自己的意志杀死这个女人,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奥西回来。
匕首的尖端由于紧握而微微颤抖。
“我原以为可以让你更加痛苦,可弗雷德丽卡的表现令我失望。她甚至没能让你杀了她。”听着塔那托斯尖刻的言辞,她却怎么也无法对于那样的嗓音恨起来。奥西的情感对她影响的程度并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她听不到塔那托斯的黑色长靴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那个渐渐逼近她的,仿佛只是一个纯黑的影子。黑色长裤配合着黑色的长袍,黑色的丝带系扎着如丝绸一般的黑色长发,黑色皮质手套覆盖着的双手自然下垂。
这是谁?塔那托斯还是自己?
“你是谁?”黑色的影子问她。
她是谁?她想起自己很久以前被这个问题困扰的那段时间,那段熟悉的回忆又如潮水一般涌来,仿佛尘封已久的画卷被重新曝晒于阳光下。但她早已决定不再困惑。
“我是奥莉西雅,和奥西同身同心的奥莉西雅。”她决断地说。
但塔那托斯做出的反应,那低垂的眼睑,将她掷入了迷惑的乌云之中。在她的记忆中,塔那托斯在任何时候都是嚣张的,即使是沉默不语时,也从骨子里透着一种高人一等的不可一世,狡黠而诡异的笑容是她的标志,这样的哀伤的神情却并不适合她。
“奥莉西雅?”塔那托斯重复着,像是听见了意见及其可笑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什么奥莉西雅,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以为你是奥西吗?”她知道她不是。
“我是谁已经不再重要,因为马上就不再有我了。”
“不,那很重要。”广大的空间中那张仿佛是镜中的脸庞波澜不惊地言语,仿佛轻轻吹袭被沙土覆盖的石板,令尘封的图案渐渐明晰,“奥西早就已经死了。那个初冬的夜晚,为了保护你,他早就已经被罗兰杀死了。你一直把自己当作奥西活着,用他的想法、执行他的习惯、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男人。你是在欺骗自己,你从来就不是奥西——艾丝!”
艾丝!她是艾丝!?她不能相信。
那个被奥西深爱着的女人?她倒宁愿如此。
她试图把自己的记忆来当作所谓不能的证明,但过往的记忆却开始变得如此模糊不清,作为奥西生活的时光变得如同梦幻一般神秘,她看不清。她一直坚信着自己曾经拥有男人的身体,奥西的身体,但那一切在现在看来却仿佛全是自己想象。
不,这不是真的。那模糊的记忆却仿佛反而在证明她不是那个她想象中的奥莉西雅,而是艾丝。
“你不要傻了,艾丝。你是那样的深爱着那个没有用的男人,但那天当我赶到的时候却只来得及把你从罗兰手中救出来,已经不可能救活他了。他只是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家伙,而你为了他把自己都舍弃了,这值得吗?现在你还要为了那个自己梦中的男人对深爱着你的孪生姐姐刀剑相向,这太让我伤心了。”
她是艾丝。塔那托斯是她最亲近了孪生姐姐。
她意识到过往的一切全是她独自的假想,因为失去了挚爱的奥西而患上的狂想症让她变得歇斯底里,让她把看到的一切真实变成了假象,让她把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姐姐当作了想方设法让自己痛苦的敌人。这实在太可怕了。
匕首落到了地面上,由刀刃直接插入石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个个记忆的片断被打得粉碎,毫无秩序地涌向她的思绪,如同再次亲身经历的幸福,像一把把尖刀一样切割在她憔悴的肉体上。
她回忆起即使是身处于人群之中也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寂寞,她想起和奥西一起相处的短暂时光,即使鲜少言语也感到温暖的幸福感。但她明白了,原来自己无论做些什么,即使自己煞费苦心地折磨自己和关心自己的人,奥西都无法再回来了。
塔那托斯从身后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没事了,我可怜的艾丝,一切都过去了。忘了奥西吧——不,如果真得无法忘记,我也不会强求。我只要你不要再伤害自己,让我一直陪着你,照顾着你吧。”
就像当时在比金城邂逅的温柔一样,塔那托斯的怀抱也令她痴迷,仿佛有千百条白色的绷带将她和塔那托斯紧紧地裹在一起,将她长久以来一直在风中摇曳着的身体固定。
她只是静静的躺在塔那托斯的怀中,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孪生姐姐,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也许像她这样不幸的人也只有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有安全感吧。
塔那托斯轻轻咬着她的耳垂,隔着手套可以感觉到骨头形状的右手环在她腰际,固定着她的身体,那只柔软的左手则轻轻的抚遍她的全身,耳廓里还可以感受到她温暖的鼻息。异样但舒畅的感觉一阵一阵的传来。
塔那托斯在干什么?塔那托斯想要干什么?她已经无所适从了。整个世界本都是那么的混乱,或者现在的这一切也只是她这个疯子的假想?当自己曾经的坚信变得虚无缥缈的时候,周围的一切现实就更加显得脆弱不堪了。
也许她所见的塔那托斯的右手扯开了她的长袍的前襟的举动确是真实,然后她又看到那一方有着紫色花纹的黑色丝巾失落了出来,满满的飘到地面上。她记起那是肖送给艾丝的丝巾,那是他们两人感情的鉴证,当时罗兰把它给了她。
这是肖的礼物,肖送给艾丝的礼物。她记起了,那不是奥西!
奥西。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她们两人一直谈论着奥西,根本不存在的奥西,疯狂的她所假想出来的奥西。
她突然矮下身子,像蛇一样灵敏的从塔那托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顺便将插在地里锋利的短刀和飘落在地上的丝巾拾了起来。
“你骗我。”在极近的距离上,她迅速的将匕首向塔那托斯刺去,毫无阻力地刺进了她的心房,一样的黑色袍子迅速被血染成又黑又红的污浊不堪的颜色,就好像她所熟悉的塔那托斯重新绽放的本色的笑容一样诡异。
“终于完成了,我亲自执行的最后巡礼。”插在胸口的匕首仿佛丝毫也没有给塔那托斯造成痛苦,反而露出了获得胜利的表情。
庞大的记忆瞬间像冲垮堤坝的洪水一般涌进她的大脑,久远的过去的时光,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真相,无数的点点滴滴顷刻地汇聚。她曾经猜测,之前的巡礼已经让她一点点地接近塔那托斯,从容貌到力量再到体质,到了最后的巡礼是什么样的功效。不过如果仔细想一下也应该可以得出结论,她和塔那托斯相差的也只有记忆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却仿佛经历了几千年的光阴。或悲伤、或快乐,或者是亲眼见证曾经一起生活的伙伴的老死,或是亲手杀死曾经名噪一时的英雄人物。一切就如同真实的幻境,又好像是看着自己的过去,经历的种种。她突然能够明白为什么在塔那托斯的记忆中会有这样的想法,千百年来经营着这样的谋略。
塔那托斯并不是猎巫运动的受害者,并不是因为当时的痛苦经历而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逻辑复杂而混乱的疯子。塔那托斯是猎巫运动的的幕后黑手,而在四百年后的今天,她又想要发动另一个“猎巫运动”了。只因为在纷乱的环境中、在被压迫的世界里,才可能找到强大的灵魂,让痛苦来把这样强大的灵魂雕琢成她所想要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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