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清军不知何故,突然大举开拔北撤。而且撤退的很是匆忙,城中数万大军还有分守各地要冲的驻防军,不过短短十多日便走了个干净。
开始的时候,明军只是小心翼翼的探查消息,待确认情况之后,才终于还驻春城。
先是李定国所部,接着撤退到滇西北的叙国公等部,永昌府的怀仁侯,还有其余散落到云南各地坚持抗清的兵马陆续归建。
逃亡缅甸的天子车驾听闻喜讯也开始返国。
时间快进到三月中下旬。清军仓皇北撤的原因渐渐明晰。果然是出了大乱子。
不管天降仙门,诸帝现世是有多离谱,满人在中国的统治走向了尽头是没得跑的。西南各地的反清武装都是兴奋不已。
云南残明军一派喜气洋洋,尚未收到大好消息的川南诸部仍是一片愁云惨雾。
四川建昌,德安侯狄三品的临时住所,府主和总兵张明志两个大明高级将官正聚在一起借酒消愁。
低矮破旧的砖瓦房,劣质青稞酒,还有残缺石桌上两盘不起眼的下酒菜,和在场侯爷、总兵的身份着实不太搭配。
但眼下二人都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个细枝末节,俱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随着一杯接一杯的闷酒下肚,狄三品和张明志都有些醉眼惺忪。
本来以德安侯和张总兵的海量倒不至于被这么点低度酒干趴下,只是此时二人心中凄凉,自然胸中无量。
正是苦闷的当口,总兵冯万保前来拜见。二人也没有心情出迎,只等着来人自入院中。
这人倒是红光满面,丝毫不见丧气模样。入得院落,自顾自坐到桌前笑道:“二位躲在这清闲地方品美酒却不叫上我老冯,实在太不厚道。”
张明志眉毛一抬,眼白上翻:“老东西,这等时节,还有心情笑的出来,日后上刑场挨千刀的时候可莫要吓得尿了裤子!”
听到这等恶毒诅咒,冯万宝也不动怒,只是拿走张明志手中的酒杯,咕嘟咕嘟下肚,抹了抹嘴,嬉笑道:“算命的说我老冯是属乌龟的,日子长着呢。你老张烂到地里,我都死不了。”
张明志劈手夺回杯子,往石桌上一扔,冷笑道:“还想活?等鞑子打过来了好好拼命吧,死在战场上,总好过被送进囚车里求死不能。”
“谁说就只有这两条死路了,我老冯可还想好好活着。”冯万宝也敛起了笑容,幽幽叹道。
张明志先是一愣,“活路,哪里来的活路?”接着脸色一变,“你该不会打算投鞑子吧?”
冯万宝两手撑在石桌上,身体前倾,离二人更近了些:“你没想错,前些日子,吴三桂派人联络于我,我已经答应了。”
这几个月已经有不少南明的中高级将官投降清军,其中就有和冯万宝相熟的,被吴三桂派来川西南从事策反工作。
一直在石桌旁不言语自顾自喝酒的狄三品突然动了起来,一把揪住冯万宝的衣领,粗壮有力的手臂瞬间把这位中等身材的总兵提了起来,接着一个侧声,冯万宝整个人便被顶在了青砖垒成的院墙上。
狄三品脸色通红,猩红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狰狞地问道:“够胆你再说一遍!”
德安侯粗大的骨节硌得冯万宝胸口疼痛,只得嘶哑着嗓子喊道:“狄三品,老子知道你是条汉子,宁愿战死不想窝囊投降。可是你难道不为你家人考虑考虑吗?你死了,你婆娘和孩子还有活路吗?”
狄三品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冯万宝,手上更加用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旁边的张明志一声叹息:“老狄,放了他吧。冯万宝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这些年战场上也是拎着脑袋跟清狗死拼的好汉子。只是大厦将倾,为求一条活路不得已罢了。”
狄三品侧身看了看张明志,又回头恨恨瞪了冯万宝一眼,手臂一甩,把他摔在地上,喝骂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冯万宝狼狈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大叫道:“干恁娘,好心当成驴肝肺。谁tm想留个老鼠尾巴,可如今这局面还有得选吗?劳资不拉你一起,你全家都要死光。”
狄三品听他犹自聒噪,作势欲要再上前动手。
冯万宝一看这架势,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口,到了门口还撂下话来:“老狄你好好想明白,劳资过几日还会再来的。”
冯万宝想的明白着呢。别看狄三品面上凶的很,实际上既然没下死手那便说明这厮心中也有些犹豫。
他也不怕德安侯把自己勾连清军的事情抖露出去。
昆明都丢了,各部人心溃散,私下里自谋生路的又岂是一个两个,时局如此,庆阳王也不敢压迫过甚。
真要较起真来,麾下的各个兵头怕不都要一个个卷兵离去了。
这次过来当说客,也是想把狄三品这个大军头拉拢过来,一同反水,挟持庆阳王冯双礼降清。
这次既然没有说通,过些日子再来就是了。反正残明局势日蹙,不断有坏消息传来。到时候狄三品再怎么侥幸,也该能认清形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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