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大了眼责问他,神情带了几分怒气和委屈。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家具烧掉就烧掉,首饰我赔你,衣服你重新做就是,爱做多少做多少!”
我低眉敛目嗯了一声。听他半晌不再说话了,偷偷抬眼望去,见他靠坐在椅上,眉头微锁,有些出神的样子,八成是在想早上教堂里发生的那一幕。
“我到楼上去看看,还有没剩什么……”
我不想和他这样对坐着,寻了个借口,站起身来。见他没吭声,就往楼梯去了。
“这里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你暂时先跟我住外面。晚上我过来接你一道出去,有个聚会。”
他突然站了起来,丢下句话,踩着沿着楼梯漫下的满地水渍,大步朝外去了。
第九章
我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想反对,嘴巴刚张开,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客厅大门外,无奈只好闭上了嘴巴。
楼上一片狼藉,原本雕了花卉浮纹的走廊墙壁和天花板到处是烟熏过的痕迹,地上汪泽一片,我的房间更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箱柜里原本崭新的许多香被和四季衣裳结成了团,还能看到袅袅的余烟在冒,首饰盒里的簪环链镯不是被烧化变型,就是熏成漆黑一片。
福妈极是心疼,指挥着佣人收拾,努力想在中间扒拉出她认为还能用的东西。见我过来,急忙推我出去,说里面脏。我问了几句,终于有些明白楼少白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回来的缘故了。原来火势越来越大,家里的几个人控制不住,打电话给了消防局,拉来了全城的水车,这才好不容易给扑灭的。楼少白从教堂离开后,本来大概也没想着回来,估计是消防局的人为了邀功通知他,他闻讯这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吧?
我放了这把火,烧光了池小姐的嫁妆,结果却是徒劳无功,心里也有点后悔。通地七本来已经近在眼前了,却又突然这样断了线索。我知道楼少白会继续打探,并且到了最后一定会找到他。但是我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更不能偷偷溜走。这个世代不比我熟悉的一百年后,完全靠我自己的力量,想打听到通地七,完全就是大海捞针,我只能选择继续留在楼少白的身边。
我心情有些低落,到了傍晚的时候,想起楼少白说过的话,就叫福妈给我梳下头。
福妈给我盘了个蝴蝶髻,压在脑后,用两面镜子照给我看,十分漂亮。等知道楼少白要带我出去的事情,一下急得团团转:“小姐,这可怎么办?你身上这衣服不能见客啊,全身也没一件首饰,就只剩几双鞋了。就这样出去了,姑爷会嫌你给他丢脸。”
我的衣服都被烧光了,只剩昨天换下来洗的一套家常天青色袄裙,还保留了些晚清传统的样式,很是宽松,穿了比旗袍来得舒服,所以被关在家里的几天,我穿的都是这样样式的衣服。现在没得选择,自然就换了这件。
我安慰她几句,听见外面传来汽车按喇叭的声音,起身出去了。
楼少白一身戎装,很是精神。他果然对我的这身装扮极是不满,远远我就看见他眉头又皱了下。
“衣服首饰都烧光了,只能这样。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的。真的,楼上房间不能睡了,我跟福妈暂时先睡一起也可以……”
我看见他皱眉就心烦,干脆站住了脚。
他不语,自己上车了。一边的卫兵急忙跑了过来打开后车门,朝我敬礼,我只好弯腰上去了。
他带我去了一家裁缝铺子。老板青缎瓜皮帽、长衫马褂,跟楼少白似乎很熟,一见到他就急忙迎了出来,连声告罪:“少帅是要帮钟小姐取衣吗?哎呀实在对不起,钟小姐前天才下订的,时间仓促还没做好。等好了我亲自送上门,哪里要劳动少帅您过来取……”等看到随他进来的我,上下打量了下,小心问道,“这位小姐是……”
“我夫人。你这里有成衣吧?”楼少白一笑。
老板一怔,脸上立刻堆出了笑,点头哈腰地到了我面前,“楼夫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不是小的夸口,老京城大上海出什么新款式,我这里立马就有。小的前几天刚看了报,知道夫人是池家小姐,和少帅那是珠联璧合天作之美,正天天垫着脚尖等夫人上门呢,没成想就盼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急急地把我引到了一排成衣前。
生意人嘴巴会说,我也只笑而不语。只是对他刚才口中提到的那个钟小姐又多了些认知。
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个钟小姐十有八九就是半夜打电话过来的那年轻女人。看起来楼少白对她还挺宠爱的。不但新婚夜为了她丢下妻子,照这裁缝铺老板的口气,他以前应该还时常陪她来过这里。
楼少白亲自上阵,挑了件玳瑁红的缎地起玫瑰暗纹旗袍。我无可无不可地接了过来,到里面更衣室里换上。
胸罩对现代女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贴身伴侣,但在这里,差不多要到二十年代末期才会普及开来。我刚到时,怕福妈她们发现我身上的怪异内衣裤,偷偷脱了扔掉。现在的女人都仍要用束胸帕束胸,或者时髦些的,就用一种类似于小马甲似的短小内衣,在前片上缀了一批密纽,使用时将胸…乳紧紧扣住。我戴了一天,实在是被勒得透不出气,加上身上穿的那种袄裙还算厚实,又宽大,干脆就没穿了。现在换上显身材的旗袍,落地镜中看见自己胸前就像放松弹簧似的鼓凸了出来,因为面料柔软的关系,甚至凸点了,很是扎眼。
我有点犹豫,在更衣室磨蹭了一会,外面的楼少白大概等得有些不耐烦,竟然撩开了门帘探头进来,有些不快道:“磨磨蹭蹭你干什么……”
他说了一半就住嘴了,眼睛落到我的胸口,顿了一下,扯回了门帘,没一会,又递来了件黑色天鹅绒起蕾丝花边短披风。我接了过来披上,系好领口的带子,对着镜子照了下,遮得严严实实了。
大概是经常和女人打交道的缘故,我承认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款玳瑁红的袍配上黑色短披风,衬得我既年轻俏皮又不失庄重。我一出来,不止他看起来眼睛一亮,裁缝铺老板更是赞不绝口,把我夸得天上地下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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