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请多多包涵!我代表镇党委举双手欢迎你们经常来,串门或查案都热烈欢迎!”
宁长一言不发,领着王祥大步走出镇大院。
他们刚刚走出镇委,镇里就响起了噼噼叭叭的鞭炮声,经久不息,像迎庆新年,又像送瘟神,贺免灾。
宁长目视镇大院好久,面目冷峻,叫人骇怕。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宁长和王祥骑着自行车悄悄朝县城外摸去。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华丰镇北侧的一簇三间砖瓦房院内,李镇长将他们一声不响地迎到屋里。三个人像地下党似地握手、寒暄,又悄悄地说了一会儿话,便来到镇西一座砌着大院套的砖瓦房门前。敲门后,半天门灯才亮,里边走出一个近五十岁的女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女人显得憔悴、苍老,愁怨满面。李镇长告诉宁长,这女人就是马工头的原配,已被抛弃多年,原先每年还给几千元的生活费,后来新欢越来越多,建筑工程又越来越不景气,近两年已分文不给了。现在女孩子念书主要靠她母亲砸松籽或给人看孩子维持。群众对熊大炮反映较大的一个问题,就是镇里在建办公楼时他收了马包工头的好处费,但具体情况不详,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据说这女人最知内情,因为当时马包工头和她的关系还蛮好,马包工头又从来不管钱,钱的进出都要经她过手,如果她肯配合,熊大炮的案子或许从这里就是一个突破口,但前两次的办案人到这里都空手而归。果然,接触后,女人除了大骂马包工头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别的并不涉及。宁长也不勉强,只和风细雨地叙说熊、马二人继续逍遥法外的害处。如马包工头,据粗略统计,被他糟踏的女人不下百名,凡他看中的女人(多数为未婚女孩),极少幸免。别看他在原配女人及女儿身上不肯多花分文,在相中的女人身上一次抛撒几千至上万元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听说一次一个女人在他跟前撒娇,看中了金店里的一颗钻石,价值一万两千元,他兜里只揣了一万元,他一咬牙将身上穿的一件刚买半个月价值五千元的皮夹克两千元就当场甩卖了,三九天自己穿着毛衣颠儿颠地跑回工地……女人听着听着就呜呜地哭起来。
熊大炮是华丰镇的父母官,理应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除了吃喝嫖赌,就是恶魔一样地霸道。华丰镇就是他的家,镇里大小官员及平民百姓就是他的奴隶,他说啥是啥,想干啥就干啥,稍有不顺,非训即骂,谁顶撞他或公开和你动手撕打,或动用黑社会把你打垮。
明显的一件事是,有一年春天植树,一位主管副镇长按县里要求准备组织机关干部上班后到镇郊植树。熊大炮说有一个朋友结婚,中午一喝酒下午啥也干不了了,要第二天再说。两人为此话不投机,说着说着熊大炮就动起手来,一拳将副镇长打掉一颗门牙。官司从县委打到县政府,最后竟不了了之。其根本原因,一是镇里很难有人出来公平作证,二是县里有人公开出面作梗,你说官司咋打。还有一次为点鸡毛蒜皮小事熊大炮和镇里一名电工破口吵骂,两人动手时这位电工先动了手,熊吃了亏。其实所谓吃亏也只是吃了一点小小的亏吧。可以想想,一镇之父母,即使火气再盛,谁敢拼死蛮打,旁边又有那么多做梦都想溜须又找不到机会的人,能让他吃亏么?结果不出三天,这个电工在一个晚上一出门被一伙蒙面人打瘫,至今瘫痪在床,拉尿不能自理,妻子也为此离了婚,只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亲炕上桌下,屋里屋外侍候。就凭这,谁敢惹他。但这人的最大特点是出手大方,敢于下注。凡是上边领导,或哥们朋友,有求必应,一时手紧认可脱下自己的裤子也在所不惜。所以他一旦出事,上下左右总有一拨子人帮着维护,圆滑场面。用镇中学教师的话说就是有一层保护罩儿,而这层保护罩又都是用老百姓的血汗编织出来的,他自己哪来那么多钱(县里一位副书记有事他一次送礼八千元;侯县长孩子结婚一次送十头大肥猪;一位行管局长家里有事他连续将镇里的二号车给人家用了二十多天——这都是他的钱么)?老百姓说得好,他一分钱也不花,都是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四处贴金,八面粘银。一次镇里一个哥门儿孩子的腿摔坏了,他一伸手扔下两千元,第二天一早在给汽车买配件时就让司机给多开了三千元的报销条子。用知情人的话说就是羊毛出在狗身上,还要剥下二两织手套的,你说这样的领导还能亏着?左右上下的哥们儿对他能不好么?多数群众都对他怕得、恨得什么似的,恨不能一棒子打死他,一口吞了他才解仇解恨。过年过节他家房前屋后总有给送花圈或烧纸的。弄得他晚上下班都要有人护送,重要节日门前还要有个站岗的。这样的官你说当得累不累,还干个啥劲吧。可他就是干得有劲,干得有意思,还扬言:要是天老爷关照,上边又没有退休规定,他要干到共产主义呢。所以上告信,上告电话连续不断。结果宁长他们前一段查了半个月查得那个水平,这下不搞点地下工作,或用熊大炮后来的话说叫“杀个回马枪”,也许真就成了摧不垮的铁炮了。
此后宁长他们骑自行车趁着黑夜又去华丰镇那女人的家里三四次。一次看着女孩管母亲要钱,母亲骂她追命鬼,翻遍了衣兜和抽屉,竟没翻出几分钱,女人就叹息掉泪,宁长将兜里的几十元钱一把塞在女孩子手里;一次女人家断了米面,宁长知道后连夜返回城里,又用自行车驮着半袋大米从城里返回华丰镇,把米送到女人家里。
女人并没有更多的感谢话,她只不停地抖着手,犹豫半天,一狠心从衣柜的尽里头拿出一盘磁带递给宁长,“当时我就预感到,弄不好迟早会有这一天,他每次给人送大礼都要带上录音机,以防对方反悔或空口无凭,我给他保留磁带时自己也偷偷录了一盘。兴他不仁,就兴我不义,你们也是为了大伙好,认为有用就拿去试试。”转身走回屋里,趴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长激动地站了好久,临出门扔下一句话:“今后,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娘俩吃的!”便骑上车子向城里飞去。
磁带果然录下了马包工头一次送给熊志成两万元明白费的对话。据此,宁长他们和检察院联手收审了熊大炮。
一个月后此案告破,华丰镇又响起了鞭炮声。这回不光是镇政府,老百姓家里也鞭炮连天,先后持续了六天,还给县纪委送去一面大红锦旗,上书:缚恶魔不畏艰险,驱蛀虫为民除害。宁长也算一炮打响,很多人就对他刮目相看,连内部人有的都说,想不到寡言少语,性格古怪的宁长还有这等本事。县里却有人传出话说:宁长沽名钓誉,小题大作,比这大的案子他敢查么?也有的说他酱碟子扎猛子,不知深浅,迟早有一天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八章 跟王老板进城
从此再无人见这女人在土路上收费,也没人见过她的影子。有人说她得了精神病,也有人说她整天泡在盆子里洗澡,还说她身上总有一种难闻的臭味儿。
在老百姓的眼里,匡宁长不仅是个“忠臣”,也是个孝子。尤其孝顺母亲。逛荡自从监狱出来,酒还是能喝,瘾头却明显减弱。一般地说,给喝照喝,不喝也能忍住,有时还想起一些正事,如铲几垄秋菜,放几锄秋垄,草房上也知道苫几把稻草,对老婆也想起了责任。
今天一早,老婆就吐字半清半混地对他嘟嚷:“宁长在城里事忙,回不来,现求人捎回一包蛋糕,三件衣服。你可好,二十几年了,哪怕拿回一块西瓜……”
逛荡揉揉眼睛,翻个身,又睡了一会儿,就爬起来说:“一会儿我就去整个西瓜,不信那个你就看着!”
“看也是白看,就你这样,活一百年也是那味儿!”老婆端起盆就去淘米,不再理他。
一个小时之后,逛荡从屋子里走出来,向天空望一望,就朝村西的小路走去。出门时走得匆忙,露脚趾的黄胶鞋带就没有系,两只脚再里外地拐着,鞋带就给踩住了,身体猛地前抢,就倒下去;起来再走,一会再倒下去。总共倒下去有四五次的光景,索性抽下鞋带,一撒手丢在路边,人不倒了,瓜地也到了。
这是一个平缓的山坡,黄黑色的土质,上边种了很大一片西瓜。时近中秋,西瓜又大又圆,都长到了成熟的日子,从远处望去,瓜背上还浮着淡淡的白霜儿,一看就让你增加口感。
逛荡正看得出奇,就见王臣从瓜棚里走出来,指挥着两个村民,往路边的28型拖斗车上装西瓜。他也许没看见逛荡,就没有作声。逛荡有些淡白,脸上就生出一片红晕,皱纹密布的眼角也显出想事情的样子。他揩了两下嘴角,走上几步,还是开口说道:“王老板(现在许多人都这样称呼王臣,他觉得自己也该改改口了),那个,给个西瓜呗……”脸上更红,像刚喝过酒似的。虽说王臣欠他的人情,还说有事尽管找他,终究不是件叫人爽口的事情。
王臣抬起头,犹豫一下,突然笑了,“匡大哥,看你说的,谁和谁呀,什么一个两个的,来来自己拿,挑大的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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