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善沿着梅园的小径慢慢地走着,仿佛被园中的景致所吸引进而流连忘返。前面带路的小丫头不住地回头,却又不敢开口催促,一路走走停停,竟然花了小半天工夫才到了徐玉芝的闺房。
揽梅阁是一处收拾得极雅致的小院子,花厅、卧房、琴房、抱厦精致小巧无一不缺,一水的苏州黑漆家具,摆设虽不贵重却也费了心思,看得出来这位徐姑娘在常府生活得很自在。
卧房的榉木架子床上果然搭了一条大红色花裥裙,这种裙子一向所费奢靡,是把两种以上颜色相近、花纹不同的衣料,裁破成一条条细长的帛条,然后把这些不同纹色的长帛条彼此相间地排列起来,密密地缝连在一起,因此又叫“裥色衣”。
傅百善上前一步将那条花裥裙搭在身上,更加清楚地看到裙摆拼缝处还绣上细细的金线,每隔掌宽便缝缀珠玉做成的小片花钿,略一走动便光华四射。带路的小丫头看着傅百善一脸欣喜,不住在身上左右比划的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眼里便不自觉地带出一丝蔑视。
傅百善嘴里啧啧赞叹,左看右看就是不说换上。
那丫头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异样。悄悄给旁边的另一个丫头递了个眼色后,就上前极热络地奉承,这条裙子是如何如何的衬傅小姐的肤色,等会一走出去,冬日清淡至极的腊梅花树掩映下,定会艳惊四座……
待奉上第三道茶水后,屋子外传来了荔枝的唤声。
傅百善心满意足地将红裙放在小丫头的手中,笑道:“这样不下百金的贵重衣物只怕是你家小姐的心爱之物,我实在是不敢夺人所爱,好在我的丫头也帮我拿自个的衣服过来了,就不叨扰了。不过这园中景色着实不错,我想流连一二,还请你回席上代我先向你家小姐回个话!“
小丫头一阵目瞪口呆,就见那姑娘如行云流水一般出了内室,任是如何拦都拦不住。门外一个圆脸丫头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两人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抬头间就极利落地往外走了。
小丫头一个激灵,心知自己办砸了主子吩咐下来的差事,又惶又急。在内室里盘桓了半刻,才恨恨地一跺脚,忙抓了那条红裙顺着傅百善主仆消失的路径撵去。
包袱里是一套跟傅百善身上一般模样的衣裙,连鞋袜都配置得整整齐齐。傅百善随意找了园中一处茅房换下被弄脏的旧衣,又慢慢地舀起木桶里的水净手。荔枝小声嘟囊道:“这还是自诩书香门第出来的千金,真不知费这么大周折想搞些什么花样?”
傅百善看着手中不住滴漏的水珠,毫不在意地睥睨一笑,“这么一个小园子,任他豺狼虎豹,我只管看戏!”
枝横花妍,香气幽微。
主仆两人绕过太湖石铺就的假山,顺着小径往外走。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穿宝蓝锦衣头戴玉冠的高壮男子,正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傅百善身高眼利心中一凛,立时就将荔枝拉住,隐在一处生得极茂盛的乔木之后。
离得近了,透过枝叶的缝隙就可以清楚得见那人的形貌,年岁不大五官倒是周正,身形略微肥胖,只是神智似乎有些愚鲁,双眼直不楞登地无神无光。傅百善耳力极好,便听得那人嘴里在不住地小声嘟囔:“红裙子,红裙子里有好吃的……”
电闪火石之间,傅百善立刻明白了徐玉芝今天所谋为何!先是殷勤相候,侍酒的小丫头弄脏了她的衣裙后又主动地提议去内室替换,床榻上又放了那么一条惹人艳羡的大红色花间裙。随后应该只容女眷进出的园子里,又这么突兀地进来一个神智明显有问题的少年……
傅百善一时心头大怒,手指蓦地攥紧了面前枯瘦的树枝,在树皮上留下几道清晰可见的指痕。
她几乎已经可以想像接下来的事情,不想这徐玉芝年纪小小,行事竟然如此恶毒。抬头左右打量一眼后,就拉着荔枝往园中那处假山上跑。徐宅后园是仿江南格局修建的,沿石阶而上就是一处精致的八角楼亭,地势虽然不高,但站在此处已尽可将周围景致一览无余。
傅百善定了神,约略说了自己的猜测。
荔枝早已是气得脸色铁青,要是那徐玉芝在跟前,她怕不要唾她一脸碎沫子。两人站在亭柱后面,就见那副宝蓝身影在园中花树下左右穿棱若隐若现,有时候还会停下来摘几朵小花小草在手上玩耍。
荔枝小声道:“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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