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说,老子骂你是教乖了你咧……”
刘猛一句话还没说完,涨红了脸的尼玛次仁便骂出一句叽哩咕噜的藏语,紧接着,他整个人像一匹恶狼一样从床铺上弹射出去,将毫无防备的刘猛撞倒在地。
练过十年武术的刘猛没想到这个连汉话都听不懂、看起来傻乎乎的藏族新兵胆敢主动向自己发起进攻。人还躺在地上,他便作出了好好教训一下这名“刁兵”的决定。在这个决定的驱使下,他双手用力一推,尼玛次仁随即从他身上滚落开来。刘猛一个潇洒的鲤鱼打挺,立马站了起来,“嘭”地一拳,正中尼玛次仁前胸。尼玛次仁痛得嘴巴一歪,噔噔噔地后退了两步,双脚刚一站稳,又紧握双拳朝刘猛冲了过去。刘猛一腿踹将过来,尼玛次仁竟毫不躲闪,径直迎着那腿就奔上去了。这一腿再次让尼玛次仁前胸受到重创,可尼玛次仁似乎已经不知道疼痛,趁刘猛往回收腿的当口,他顺势贴近刘猛,一把将刘猛紧紧抱住,猛一发力,竟把刘猛扛上了肩。
此时,围在一旁正担心尼玛次仁会被打成“熊猫”的新兵们反应过来,虽说他们都在心里为尼玛次仁的“不畏强暴”和勇猛顽强叫好,为牛皮烘烘的刘猛居然败在尼玛次仁手下叫好。可是,可是李大军班长一再教诲:“一个战斗集体;必须搞好团结!”若是刘猛被摔成重伤,那一班少不了被新兵连首长严肃批评,被其他班看尽笑话!这么一想,罗一川、殷兆宁和回族新兵马成牧便不约而同地奔上前拦住了尼玛次仁,把刘猛抢救下来。
“你晓不晓得要搞好民族团结?晓不晓得要善待战友?”班长李大军从连部开会回来;得知此事后,把刘猛叫到新兵连厕所旁,避开所有耳目;对他好一通臭骂,“练过几年武术、当过几天民兵了不起得很唆?晓不晓得希特勒都认为藏族中的康巴人是仅次于日尔曼民族的最优秀人种?人家尼玛次仁他们康巴人骁勇善战,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虚你,就要跟你决战到底!你惹他,那还不是自讨没趣?!送你一句话,你给我记好:做人要实在、要谦虚、要低调。送人鲜花,手有余香;扔人狗粪,手留恶臭。你懂不懂?!”
紧接着,李大军班长又叫上五班长巴桑一起,对尼玛次仁进行了一番耐心细致的教育。尼玛次仁狠狠地说,刘猛哪怕动手打我,我都可以忍着,可他居然骂我阿妈,我能不打他吗?李班长和巴桑给他讲了一大箩筐道理,才使他意识到自己动手打架的错误。
回到宿舍后,李班长组织全班新兵把“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和“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两首歌曲翻来覆去地各唱了五遍。然后,刘猛和尼玛次仁在大家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目光注视下,分别把自己的手交到了对方手中。历史反复证明,无论个人还是国家,无论什么情况之下,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人为朋友都是一件相当美妙、相当振奋人心的好事。当刘猛和尼玛次仁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时,宿舍里顿时弥漫起团结和谐的友好气氛。
让一班全体战士感觉尼玛次仁聪明得颇具神秘色彩的是另一件事情。
甘肃籍新兵郑掷从家中带来一把吉他,没事时喜欢弹上几曲自娱自乐。这很快引起了尼玛次仁的浓厚兴趣。在尼玛次仁家乡——西藏昌都地区,常见的乐器是弦子,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那么一至几把,每逢重大节日或喜事盛事,村民们总会聚到一起,围成一圈或若干圈,弹着弦子,跳着锅庄,载歌载舞,煞是喜庆热闹。吉他这东西,那时候别说尼玛次仁没见过,就连从拉萨和西安入伍的殷兆宁、刘猛也见得不多,而其他新兵更是闻所未闻。郑掷一边弹着吉他,一连深情地演唱“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和“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妈妈听了准会这么讲”之类歌曲,一串串美妙的旋律从吉他里流淌出来,在宿舍中翻涌不息。当其他新兵都摇头晃脑陶醉其中的时候,尼玛次仁却睁大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郑掷那双拨弄琴弦的手。这么看了两天,他找到郑掷,比划了好一阵子,总算使郑掷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借吉他弹弹。这一举动,让郑掷和别的兵,包括李大军班长在内,全都瞪大了眼睛:这藏族小伙子不是犯了什么毛病吧,想玩吉他?他可只读了两年藏语班,连汉话都听不懂哩,哪有机会识谱?别是把吉他这洋玩艺儿当成他们家的弦子了吧!
郑掷意味深长地把吉他递给了尼玛次仁。
尼玛次仁接过吉他时,显得激动而紧张,脸上闪着红光,双手竟有些发抖。他把吉他抱在怀里,完全是郑掷式的姿势。右手一挨琴弦,吉他便发出“铮”的一声鸣响。这响声立即加重了尼玛次仁的紧张和激动,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才把情绪稳定下来,重新拉开了弹奏吉他的架势。
很快,一班长李大军和他的新兵们听到了一曲跟郑掷弹奏得几乎没什么区别的“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当然,尼玛次仁的唱词相当地不标准、不准确,基本上是靠哼哼叽叽敷衍过去的。即便如此,兵们脸上也布满了骤见外星飞船UFO般的表情。
对这个不可思议、近乎神奇的问题,殷兆宁作了这样的解释:“藏族人民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称得上满身艺术细胞,天生能歌善舞。大概,尼玛次仁既聪明透顶,又具备超人的音乐天赋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3 新训这样开始
一个礼拜的高原环境适应期很快结束,罗一川和其他新兵蛋子的“苦难”却刚刚开头。
这天清晨,起床号吹响的时候,天空和大地还在梦中酣睡。
每名新训班长都像一发子弹。子弹存在的惟一理由是发射;然后准确击中某个目标。班长们呢,毫无疑问一直在默默等待军事训练的开始,此刻,他们所有的神经都兴奋起来,像潜伏已久的勇士终于听到冲锋号音。在新兵面前,最能体现班长实力和价值的地方就是训练场——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磨磨蹭蹭地干啥子?快点快点,马上集合!” 一班长李大军扯开嗓门大吼,“那个,罗一川,周小刚,还有李宗武,速度,速度,都把速度拿出来!”
第一次早操就被班长点了名,罗一川心里急得不行,慌得不行,乱得不行,来不及穿上袜子,便急急忙忙地随着人流往宿舍外狂奔。
月光映着雪光,操场灰白着脸,还在同黑暗进行最后的较量。寒风抡起巴掌,毫不客气地抽打在兵们身上。罗一川打了个冷颤,感觉像被突然扔进了冻库,却又不敢耽误时间,赶紧缩着脖子跑进队列。
值班排长何伟虎着脸挺立在操场篮球架下,像一尊朦胧的雕像。班长们指挥本班新兵成一路纵队集合,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前对正,稍息,立正,接着转身向何排长敬礼报告,本班早操前集合完毕,应到几人,实到几人,云云。何排长整队完毕,又向连长龙刚报告,然后根据龙连长的指示下达口令:向右转,齐步走,跑步走。
说起来,早操运动量并不算大,半个小时,只跑了两公里路程。但罗一川觉得,这两公里似乎比二十公里还长。雪域高原好像没有终止考验或者说攻击罗一川及其战友们的意思,在罗一川自以为基本适应了缺氧和寒冻的时候,再一次对罗一川他们这帮新兵蛋子发起了全面进攻。
作为先头部队,寒冻的打击完全称得上是大规模、大面积的。它们采取拉网式、地毯式、运动式的战略战术,以罗一川等人的耳朵、脸颊和双手为主攻目标,顺带着扫荡了队列所在的每一方位、每一角落,甚至每一空间,基本上具备了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宏伟气势。牛粪火炉、被窝、棉衣和军装组成的温暖联军很快溃不成军,迅速从罗一川身上撤离——是那种逃命式的撤离,瞬即就无影无踪了。罗一川全身上下到处插满寒冷的旗帜,特别是耳朵和手脚,还来不及抵抗就彻底沦陷。罗一川机械地随着队列奔跑,脑袋却异常清醒:这两只耳朵、一双手和一双脚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紧跟在寒冻之后的是高原派出的第二攻击梯队——缺氧。缺氧对新兵们发动的攻势明显比寒冻的攻势更为猛烈,罗一川很快就胸闷得要死,脑子里像有一群急于突围的匪徒,东闯西撞,拳打脚踢,恣肆妄为,差点把罗一川脖子上边那几公斤东西给弄粉碎了。队列里边响起粗重而整齐的喘气声,仿佛每一套绿军装所包裹的都是严重哮喘患者。
不时有人打报告出列,闪到一旁,弯腰捂胸表演痛苦。罗一川几次萌生出列休息的念头,但最终都被他压了下去。锤子!格老子今天豁出去了,非跟高原反应较个高下不可。罗一川心想,格老子不信搞不过你龟儿子高原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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