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做何打算?”唐太傅看一眼孔覆怀中的小时雨,问道。
孔覆和时雨对视一眼,他笑答:“明日便动身离京,行医济世,泛舟江湖。”因为想坑点老头的东西,假意苦笑道:“只是徒儿囊中羞涩,还得烦请老师资助些盘缠。”
时雨摸了摸怀中揣的钱财,想开口,孔覆即刻送了一筷子菜到她嘴巴,止住小东西的话音。
不做人的孔载然用自己亲爹老国公的钱都瞻前顾后、顾虑良多,坑起老头的钱来一点都不含糊,使劲嚯嚯。
“啊?不能多住些时日嘛?”祈云满是失望道,“上回一别就是二十年,此去再见若是再相隔二十年,师兄你再来京城的时候,可就见不到爹爹和我了。”
孔覆笑了笑,老头椿年无限,莫说二十年,再活四十年都没问题,以为调皮捣蛋的小师妹为留客故作此言,“莫不是你要带老师摒弃人间,遨游云海?”
“不是。。。。。。”
“云儿,不必强留你师兄。”
“哦。”
散席之后,小妖怪领着时雨去花园玩,命下人“烧高烛照红妆”,整个花园灯火通明,给时雨看爹爹帮她栽种的花木。祈云自己突然爱上了摆弄花草,却因为顽皮好动,做事没耐心,总也养不好,唐大人为了哄小妻子开心,潜心钻研,于是又习得了一手好花艺。
前日孔覆回京,陪在老师身边观摩几日,手巧聪明如他,竟也学得些皮毛,趁国公府寻觅花匠混了进去,拐带了小宝贝出来。
孔覆则陪唐大人到书房饮茶叙话。
“这是云儿赠与你们的防身之物。”
下人端上一只打开的锦盒,其中放着一条女式革带。
“怎好劳烦小师娘。”孔覆嘴上说着虚情假意的客套之语,手则很利落地接过锦盒,心想有此腰带,小宝贝的安全有着落了。
至于十分厚重的师恩,他欠老头的早就还不清了,再多欠点也不妨事。
孔覆出生贵胄,十叁岁以恩荫入国子监读书,入学后在监舍私藏医书,并且时常翻墙外出到一些名医手下打杂做学徒,令一众师长博士头疼不已。
两年后本在礼部任侍郎的唐大人升迁至国子监任祭酒,最开始,还是小少年的孔覆厌烦透了这个冰冷严肃,严苛至极的新祭酒。他翻墙十次有九次被抓,其中八次是祭酒大人亲自抓的,罚背书写文章之类的自不必说,每次被抓手心还要挨打二十下。(小妖怪:打手心打手心!)
唐祭酒见他屡教不改,于是将人拎到一边仔细谈心,问其志向,当听到他不愿做官,想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之时,没有继续训斥,反而寻了个休沐的日子,穿着便衣带他出游。
“祭酒,这是?”那么大个官儿,孔覆不认为唐祭酒会有心思邀请他一个糟心学生宴饮。
“上马。”唐关将手中的缰绳扔给孔覆,自己翻身骑上另一匹。
唐大人带学生到京郊的一处村庄,从马背取下一只药箱,递给他,“不是要悬壶济世?今日便在此地义诊。”
孔覆在村里义诊一天,唐祭酒随行观看,义诊结束后一言不发,又带他打马回城。
刚入城门,就被一个八九岁的红衣小姑娘拦住去路,正是在城门口等爹爹的小妖怪,小妖怪哭得梨花带雨,身边伺候的两名丫鬟一直哄不好,唐祭酒一看到她,立刻拉缰驻马,跳下马到她面前哄慰,“哭什么?云儿受了委屈?”
“我找了爹爹一天,到处都找不到你,呜呜呜。。。。。。”
“爹爹有事出城了。”唐祭酒说着话将女儿抱上马,自己也骑上去抱住她,吩咐丫鬟道:“你们自行回府。”
当时只有九岁的小祈云抹着眼泪瞪视骑马在旁的孔覆,“哼”道:“爹爹就知道陪别人家的孩子,教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一整天不管不问。”说出来更伤心了,又哭个不停。
孔覆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此时对唐大人充满好感和好奇,进城后没有告辞回家,硬跟了人家父女一路,最后还混到一口晚饭。
那日以后,唐大人便不再将孔覆拘在国子监了,甚至为他大开方便之门,他要外出学医尽可以正大光明自正门出去,还将他安排到太医院跟随医术高明的太医们学习,也会将他带回家,将自己收藏的医书借给他阅读。
唐大人那座对家里四个讨债鬼都不开放的私家藏书楼,孔覆却因经常借阅医学典籍而成了常客。
再往后一两年,老国公逼迫儿子娶亲做官,孔覆不愿顺从,气得国公将他“逐出家门”,断了他的花用,想以此胁迫他听话就范。
孔覆干脆不回家了,到一家名为“济仁堂”的医馆做坐堂大夫,偶尔去拜访老师,后来他决意出京,远离父母乡土,也是唐祭酒置酒送他。
“载然,你要离京,为师不阻你,也不助你,此去脱樊笼、远名利,你可想清楚了?”
孔覆明白老师在提醒他,这一离开,官爵与富贵皆与他无缘了,他郑重点头,“想清楚了,人生贵在适志,富贵于我如浮云。老师,您多珍重。”说完拜行大礼,揽辔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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