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夜一眼望不到边,给人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从奇山陵园回来的邱岩,睁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陈江河见了,满脸忧虑地问妻子:“邱岩怎么了?”
骆玉珠说:“发烧,连着几天了,没怎么吃饭,哭不出声音来,医生分析这种低烧是心理影响身体,让我们想办法诱导她发泄出来。”
另一侧的屋里,王旭正扒着窗户偷偷听着。
陈江河压低声音:“要让她哭出来!从小至今,孩子跟她爸相依为命,支柱突然倒了,她一下子接受不了。”骆玉珠点点头,无声地叹息说:“她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再这样下去,我怕这孩子真憋出毛病来了。”
夫妻俩愁苦对坐。骆玉珠轻手轻脚推门进屋,邱岩合上眼睛假装睡着了。骆玉珠掖掖被角,走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骆玉珠拉着邱岩来到了稠州公园树林里漫步聊天,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温柔的阳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脚踩在落叶上,四周寂静无声。看着神情黯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邱岩,骆玉珠倒吸了一口冷气,拉过邱岩在椅子上坐下,亲切、安详地说:“来,咱俩歇会儿。邱岩,跟干妈说说,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邱岩还是不吱声。骆玉珠攥着她的手:“还记得你妈妈长什么样子吗?过几天她就来了。”邱岩依然不动声色。骆玉珠摸摸她的额头,很是担忧:“现在就咱俩没有别人,邱岩,你如果难受就哭出来。”邱岩默默摇头,骆玉珠焦急了,“你可不能什么心思都藏在肚子里呀,干妈求你了!你太小了,不能什么难处都自己扛着。说出来,我跟你一起难过,一起伤心好不好?”
邱岩呆滞的目光看得骆玉珠心里发冷。骆玉珠干脆蹲在邱岩面前,诚恳地说:“干妈很小的时候妈妈也没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傻玩,偶尔想妈妈了就哭一阵子,总以为妈妈会回来。因为妈妈在世的时候,经常藏在电线杆后面,等我急得要哭时,她才出来,伸出双手冲我笑。”
邱岩嘴唇颤抖,骆玉珠泪水盈眶,哽咽道:“那时候可傻了,我一出去就找电线杆,找墙拐角,以为妈妈会在那里躲着……就这样过了好多天,我突然懂了,走了的人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她不会躲在后面等你回头,以后的路只能自己走……”
邱岩忍住泪水,咬住嘴唇望向别处。骆玉珠声音颤抖着说:“邱岩,将来当然会有爱你的人出现,陪你走后面的路。你也要相信,爸爸并没有走远,他没在你身后,而是在你前面望着你!你每往前走一步,他都会为你高兴。”
邱岩的泪水缓缓淌落,抽泣道:“我答应过爸爸的,要坚强,不能哭……”骆玉珠盯着这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痛,她用力搂住邱岩:“傻孩子!你爸爸想的是你后面的路,他是怕你受罪啊!”
邱岩“哇”的一声,倒在骆玉珠怀里号哭起来。
骆玉珠也是泪流满面,再吸一口公园里的空气,感觉舒服多了,喉咙里竟然有了甜味。
骆玉珠没有想到,邱岩不哭则已,一哭就哭个不停。从公园回到家,从上午一直哭到晚上,嗓子都已经沙哑了。骆玉珠什么办法都想了,就是劝不住!不过,邱岩退烧了。
王旭背着书包放学回来,拉开邱岩卧室的门就要进去,被骆玉珠一把拉住:“干什么去!别添乱了!”陈江河却是偷偷拽了拽骆玉珠,使了个眼色。骆玉珠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儿子进屋,坐到抽泣的邱岩身边。王旭也不说话,从包里掏出随身听连上耳机,戴到邱岩耳朵里。邱岩抽泣着,这正是爸爸去世那天听的音乐,乐曲悠扬婉转,邱岩慢慢地抽泣放缓了,最后终于停了下来,邱岩合上眼疲惫地睡去了。
二
邱岩的心态慢慢平复下来,重新到学校上课了。体育课上,邱岩跟随着王旭在跑道上奔跑。体育老师远远地喊她:“邱岩!”邱岩停住脚步,大口喘息,怔怔地望着操场的另一侧。
一位戴着墨镜的年轻女性,在老师的陪伴下款款走来,走到邱岩面前,摘下墨镜蹲下,搂住邱岩:“叫妈妈,我是你的妈妈!”邱岩神色恍惚,一动不动任由妈妈搂抱着。
收摊了,陈江河夫妻俩开车到校门口来接王旭和邱岩。王旭从校门口跑出来,却不见了邱岩身影。骆玉珠急了:“邱岩呢?”王旭闷头要上车。骆玉珠急了:“这孩子!还跟我装哑巴呢!邱岩怎么不一块儿出来?”王旭爱答不理地:“她妈妈来接她了!上课的时候就接走了!”骆玉珠吓了一跳,忙掉转头盯着陈江河。
“快,车子掉头。”骆玉珠大声叫起来。夫妻俩来到豪华的义乌大酒店,按照服务员的提示找着门牌号,陈江河按响门铃,听到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了邱岩的哭泣声,来开门的是一位打扮入时的大眼睛美女,非常警觉地上下打量着陈江河夫妻俩。
陈江河热情地问候:“您是嫂子吧,我们……”邱岩妈妈打断:“陈江河,陈先生?”陈江河忙笑:“对!这是我媳妇骆玉珠,快叫嫂子!”骆玉珠边打量,边强挤出笑容:“嫂子。”邱岩妈妈疲惫地侧身一让:“两位请进吧。”骆玉珠进屋,但没有看到邱岩的身影。
邱岩妈妈平静地说道:“我正想找二位呢,孩子一整天也没跟我好好说一句话,闹着要走,被我锁在里面了。”
邱岩听到陈江河夫妻的声音,拍门大叫:“我不走!我要回我干爸家!”骆玉珠心疼地皱起眉头:“你先把孩子放出来吧。”邱岩妈妈转身拿钥匙开门,邱岩从门里冲出,扑到夫妻俩身前:“干爸!干妈!”骆玉珠一把搂住孩子坐下,像分别了很久很久。邱岩妈妈难过地看着骆玉珠和邱岩。陈江河忙插话:“孩子认生,熟悉就好了。邱岩,妈妈来了还不高兴啊?”
邱岩瞥了眼妈妈,低头不语。陈江河赔着小心问候:“嫂子,听我哥聊起过,你跟邱大哥是大学同学?”
“当年他不听我的劝,非跑回这个破地方。如果跟我出国,完全是另外一种life,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陈江河皱起眉头看着她。邱岩妈妈叹息说:“这个小城镇是卖假冒伪劣小商品的,在这里能有什么出息?真不知道她爸爸是怎么想的。”
骆玉珠感觉胸口被刺了一下,刚要站起来反驳,被陈江河按住。邱岩更是愤怒:“我爸爸干的是大事!这里卖的都是好东西!”邱岩妈妈瞪着女儿:“你懂什么!”邱岩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懂,爸爸都给我讲……”邱岩妈妈指着女儿:“Children?should?be?seen?but?not?be?heard,OK?”
骆玉珠懵懂地瞥了眼陈江河,嘴角露出不屑。邱岩妈妈强拉女儿到自己怀中:“我是要带邱岩回美国的,让她知道世界有多splendid!”邱岩挣脱开来,来拉扯骆玉珠的手,陈江河咳嗽了一声,骆玉珠只得松开孩子。
从酒店出来,骆玉珠气不打一处来:“拽什么拽?明明是一个中国人,非说那种鸟话,在我这装洋气!我骆玉珠这辈子也不会说这种话!”陈江河叹了口气:“邱岩跟着她妈出国,恐怕很不情愿。”
“那你还让我放手?不把孩子接回来?”陈江河无奈:“那是她亲妈。”骆玉珠抱起胳膊望着窗外:“反正我想不通,邱大哥那么好的人,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女人。”陈江河叹息:“所以他们才离了。”
夜深了,洗澡后的邱岩一手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去拿挂着的吹风机,调试摆弄按钮时,突然一股热风随着轰鸣声喷在脸上。邱岩“啊”地一声,吹风机“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外间屋里妈妈不经意地问:“怎么了,宝贝?”邱岩捂着脸:“这吹风机我不会用,烫着了。”妈妈显然没听清,心不在焉地问:“what?”邱岩走到门口,妈妈正热切地捧着电话跟话筒另一端的儿子说着:“baby,妈妈也好想你啊。接了姐姐,明天妈妈就订机票赶回来啦。”
邱岩怔怔地看着妈妈。妈妈没有察觉,压低声说:“什么?不想要姐姐?别哭别哭,妈妈没说姐姐跟咱们一起过啊,她不住在家里,妈妈保证!宝贝亲一个!”邱岩一动不动地靠在门口,妈妈一回身呆住了,挂上电话,局促不安地上前蹲下。尴尬地解释:“岩岩,你弟弟一直在哭,妈妈是在哄他……”
邱岩轻声要求:“我不跟你们一起过,你想把我送到哪?”妈妈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女儿,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劝道:“美国有特别好的寄宿学校,当然你愿意住家里也可以,咱们慢慢来,给妈妈点时间好吗?”
邱岩面无表情转身进屋,门“咣当”一声撞上了。妈妈身子一颤,痛苦无奈地望着女儿的房间。
三
清理三角债的会议如期在商城会议室召开了,商户代表们来得很齐,但老董等外地的代销商却没有出现。陈江河站在当初邱英杰的位置上,扫视了大家一眼:“邱大哥走前的最后一句话,还在问我欠款追回了多少。他不在了,我来替他主持这个多方协商!”眼前,每个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有的人不肯来,没关系。除非他不想再跟义乌做买卖,大伙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欠款最多、拖得最久,我们今后任何一个摊位都不会跟他做生意的。商,无信不立,这是邱大哥说给我听的,我就送给在座的每个人吧。我们要做出规矩来,那样才会有更多的人追随。如果你想挣一笔就走,你可以投机取巧,可以骗人,但你决不会长久。我相信来义乌的人都是想做长久买卖、做大买卖的!这是我拟定的章程草案……”
大家人手一份草案,热切地讨论着,陈江河边听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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