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陈江河与骆玉珠焦急地穿行寻找着。骆玉珠的心仿佛被无形的大石压住,脑子一片空白,嘴巴不停地颤抖,语无伦次地叫喊着:“小旭—小旭—”
邱英杰骑着自行车沿路搜索,停在两人面前:“我跟几条街的老板都打了招呼,看见孩子先帮咱们看住。玉珠,别着急,孩子丢不了!”
陈江河扳住骆玉珠的肩膀:“你先别慌,这么小的孩子抱着他爸遗像能去哪?好好想想。”
骆玉珠突然一激灵,怔怔看着陈江河,转头撒腿就跑。
“去吧,家里我看着。”邱英杰一拍陈江河的肩轻声说。
陈江河点头追去。
跨越了山山水水,两人来到赣州铁路边,在布满荆棘的小山坡上,骆玉珠的脚早已微微颤抖了,她的目光锁在了山坡上的那丘坟茔上。骆玉珠在离坟头老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陈江河紧跟在她身后。骆玉珠颤抖着说:“江河,你看。”
坟前是那包王大山的遗物,旁边还摆放着遗像,孩子却不知去向。骆玉珠失声痛哭:“小旭……你这么老远坐火车来找你爸,你又去哪了你?”
陈江河蹲在地上看着王大山遗像,皱眉思索着。
孤独破败的小木屋笼罩在夕阳下,远远望去,红得像燃烧的火焰。这里有深红的漆树、大红的枫叶、杏黄的银杏,绚丽无比。
小木屋周边长满了野菊花。雏菊黄白相间,蕊萼紧密,仿佛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姑娘,俏美而朴实。紫菊像街头走过的美女,时尚新奇,笑而露齿,大方俏皮。陈江河弯下腰来闻一闻,仿佛吸足了氧气,站起来就觉得心旷神怡,走起路来显得那么精神。
陈江河摸着门口生锈的大锁,看到被拆开的窗口挡板,忙上前扒住往里探望。一个黑影在里面窸窸窣窣活动着。骆玉珠撕心裂肺地喊着:“小旭!小旭!”
“给我手电!”
骆玉珠忙上前递上手电,光束照进杂乱不堪的小屋,灰头土脸的小王旭正蜷缩在角落里。骆玉珠发疯般砸着木窗:“妈嗓子都喊哑了!给我出来!明明听见妈在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陈江河松了口气,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小旭像狼一般的眼神。陈江河疲惫地走向不远处的石墩,坐下点着一根烟,听着母子的吵闹。
小王旭梗着脖子:“我不出去!我要住家里,这是我家!”
骆玉珠咬牙切齿:“我还是不是你妈?你要急死我呀。王旭,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揪出来,让我打死你?”
“我就不出去,你背着我爸找野男人,你不是我妈。”小王旭倔强地说。
陈江河无声地笑了笑,起身上坡,走回王大山坟前。陈江河将一根点着的烟插在坟头,眯着眼看着王大山的遗像:“不知道你会不会抽烟,也不知道咱俩谁大,我叫你一声兄弟。玉珠命很苦,可又很幸运,在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了你。这么多年活得不容易,我明白。大山兄弟,你救了玉珠,就是我的恩人,小旭我当亲儿子养,你放心。每年我都会带他来看你,等小旭长大有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我就带全家过来……”陈江河用力地拍了拍墓碑。王大山似乎在暖暖地微笑着。
火车在铁轨上微微颠簸。骆玉珠搂着儿子已经昏昏睡去。陈江河坐在对面,轻轻抹掉王大山遗像上的泥土,小王旭眯缝着双眼,偷偷看着陈江河的一举一动,眼睛始终不敢睁开。陈江河竖起擦拭干净的遗像,静静地看着王旭。
王旭慢慢睁开眼睛,从妈妈手臂间滑出,抢过遗像。
陈江河又从遗物包里取出残破的拨浪鼓,将掉落的鼓坠熟练地系好。王旭又伸出小手要抢,陈江河躲闪开,高举着拨浪鼓。
“我的!”
陈江河摇摇头,轻声说:“是我给你妈妈的,那时候还没你。不信你看看后面还刻着我鸡毛的名字呢。”
王旭忙好奇地捧着拨浪鼓看着,抬头惊讶地看着陈江河。
陈江河意味深长地:“我跟你妈早就认识了!那时你妈还没遇到你爸爸,这鼓破了,回去我给你补补,保证比以前更响。”
骆玉珠悄然睁开眼,默默地望着低声交流的爷俩。
二
骆玉珠拉着儿子往绣湖小学校门口推送,王旭哭嚎着、挣扎着不肯进去,不少家长和学生侧目而视。
“你就给妈丢人吧!中途插班上名校,你上学这名额来得容易吗?那是你邱伯伯跑前跑后争取到的,你说不上就不上?”骆玉珠狠狠地瞪着儿子。
“我就不上……我不想上学!”
陈江河将自行车停靠在墙边,快步上前拉开骆玉珠,蹲下身扳住王旭的肩膀:“小旭,上学会有很多新朋友,还能踢足球呢。”
“我不,我不上学……”王旭张开双臂摇晃不停,如同扇动的翅膀。
陈江河将王旭强拉到一边小声说:“你怕学习跟不上,还是怕同学看不起你?小旭,你数学比你妈都强,一定会把老师和同学们震住的。”
骆玉珠威胁着:“你别管他,我看他进不进这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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