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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贺瑶芳看那边儿韩燕娘已经收了手,留给几个健仆拿绳子捆人,扬声惨叫:“娘啊——”
韩燕娘本欲去向老安人问安,看老太太吓着了没有,要是惊着了,那就得轻车简从,奔最近的驿站去请大夫看病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贺敬文没上任就得丁忧!猛听得小闺女叫她,还叫得极惨,看丈夫守着婆婆,她自己便奔小闺女那儿去了。将人抱起,顾不得额头乱发还被血糊在脑门儿上,就笑着哄她:“怎么啦?咱们二姐儿怎么哭啦?小脸儿哭得跟花猫儿似的。好了好了,没事儿了。”说着,还伸手挡了一下小闺女的视线,不令她看到血腥的画面。
这要真是个孩子得吓死!贺瑶芳由衷感谢上辈子的继母柳氏,因为她,自己很过了一阵儿苦日子,撕打骂人的本事也总结了很多,打男人不行,等闲跟相仿的女子干架,鲜有败绩——她脑子好使,总结出了一套捏麻筋的法门儿。现在人小,捏韩燕娘这位女侠有难度,不过她被韩燕娘抱着,踢人倒方便!人脚上的力气总是比手上大的。
贺瑶芳蹬蹬腿儿,“不小心”就踹到韩燕娘的手肘上。韩燕娘冷不防挨了这一下,手一松,见小闺女就要被她失手扔地上了,自己先吓了个半死,忙曲着身子接她。贺瑶芳故作惊惶,又加一把劲儿,踩她膝上了。韩燕娘再站不稳,还要顾着小闺女的安全,倒地上犹抱紧了女儿,拿身子给女儿垫着。
就听贺瑶芳哭叫:“娘,娘,娘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我娘吓昏了!”
【我不是吓的……】韩燕娘刚刚跟人干完架,气还没喘匀,胸口又压了个还没褪了奶膘的小胖妹,没翻白眼已经不错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竟是真的要被压得闭气了。
贺敬文那边安慰着母亲,罗老安人感动完了,见他没事儿,又不搭理他了:“去看你媳妇儿,这回多亏了她了。还有,俊哥和她们姐妹,你这做爹的还不去安抚?这里收拾善后的事儿有我呢!咱们紧着些,往驿馆去,再拿你的名帖,投到这里的卫所,请他们派人护送,就手将这起贼子交给他们。”
贺敬文定下神来就回想起老婆杀人的英姿,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对女侠太“敬畏”,被亲娘催着还不肯动。搞得老安人方才的感动又被他这么粘乎乎的性子给粘没了,怒道:“你磨蹭什么呢?等下一拨土匪呐?!”
贺瑶芳的哭声就是这会儿传来的,没哭两声,就变成了三重奏。纵是有戒心的贺丽芳,也觉得后娘是个舍己救人,救大家于危难的好人,听说她昏倒了,跳下来就扑了过去:“娘!”
贺成章比姐姐矮,慢了半拍也过来了,哭了一声,觉得不对味儿,伸手把妹妹给抻了起来——擦!不会是你给压的吧?扬声叫:“花儿、果儿呢?”花儿跑了,果儿还在,颤巍巍过来要搀。贺瑶芳在哥哥手里又叫了一声:“爹——”
张老先生围观了一阵儿,跑回车上,将茶窠子里的茶壶拎起来晃晃,还有半壶温茶水没有洒,寻了个没破的杯子,倒了一杯,递给贺瑶芳:“压压,累着了吧?”
前太妃:快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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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敬文这回来得倒快,看韩燕娘倒地上,气还没顺过来,抢过去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膝上,一面为她顺气,一面唤她:“燕娘,燕娘……”
贺成章把妹子从继母身上抻起来的时候,韩燕娘就好受多了,听说花儿跑了,又气了一回,刚才砍人太用力,有些脱力,索性不起来了,等果儿扶她起来。待贺敬文过来了,她心中一动:原来如此!你什么时候能争点气啊!小闺女还真是我的福星啊!
一瞬间,韩燕娘就想通了很多事情。心好累,随他献殷勤吧。
果然,还是前太妃这样的熟练工对付各种男人有办法,此后几十里地,贺敬文跑上跑下,吁寒问暖,直到投宿。
贺敬文正经的官身,带着文书住进驿馆,自然有驿丞比照着他的品级给他安排应有的待遇。见着这一行人的时候,又黑又矮的驿丞居然没觉得惊吓:“哟,您也遇上啦~”他这官话说得还带着口音,又要学着京里的用词,听起来不伦不类的。
贺敬文也没空与他计较,回头一看,老娘已经累瘫了,老婆也脱力躺那儿不能动了(其实是气的,不想动了),只叫他:“烧了热汤来洗漱,再安排下热茶热饭。”贺敬文自己又别别扭扭地指挥着清点人口——跑了五个仆妇,还要安排房舍等等。他并不擅长这等事,口令也下得颠三倒四,上一句叫宋婆子“伏侍安人歇息”,下一句又说:“宋妈妈去厨下看看,将家里忌口的说与厨子。”宋妈妈才搀着老安人没走出三步远呢!
贺丽芳依旧是拽着一弟一妹,正吩咐着胡妈妈:“要些热水给太太。”见这实在是不成样子,自己跳了出来:“爹,我来吧。”
贺敬文很想就这么不管了,可一看闺女那身高,又默默将话咽了:“你小孩子家……”
【小孩子在这些事情上也比你顶用!】贺瑶芳心底默默吐槽,坚定地站到了姐姐一边,对贺敬文道:“爹,阿婆不是叫你写帖子么?”
韩燕娘又放心不下孩子,更放心不下贺敬文写帖子,接口道:“老爷帖子不好写,仔细斟酌,我还行。”说着还大喘几口气。这戏她会做,她母亲生前身体不好,依样画葫芦学一学就是了。
贺敬文道:“帖子不用你担心,我会写的。”
韩燕娘道:“老爷不知,这天下卫所,就没有不吃空饷的。军户还要种田呢,能抽出来的人手不多。您得跟当地的指挥好好儿说,才能通融一二——您又不是他上司,怎么能随意调动人手?”
贺敬文奇道:“你怎知道的?”
韩燕娘叹道:“我嫁你之前家里没有亲戚帮衬,乃是因为与舅家断了联系。我舅舅是世袭的百户啊……这里头的事儿,不少。”
贺敬文听便信了,发怒道:“岂有此理!竟吃空饷!我要参他!”
韩燕娘这回是真的气得喘了:“使不得!”
张老先生也忍不住了,对贺敬文道:“东翁,你今天参了,明天他就能把人头补齐。娘子说的是,你们不相统属,遇着了事儿,他是该派人护送,可护送的人用不用心,就不好说了。不管您信谁的理儿,事实就在眼前。要说太平盛世,不该有流寇,可偏叫东翁遇上了不是?”
贺敬文勉强被说服了,张老先生架着他去写帖子去了。韩燕娘对长女招手道:“大姐儿,你来,我教你怎么吩咐他们做事儿。”
若是没有波折,韩燕娘想收伏这家里上上下下,且得再磨个一年半载。遇上了这等事儿,正是建立威信的大好时机。她的命令,经贺丽芳的口传达下去,虽少了几个人,做起来居然出奇的高效。
一切整顿完毕,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贺瑶芳已经抓了荷包里一把铜钱,叫何妈妈跟驿卒换了一壶好茶来,连几个杯子一并拿了来,给韩燕娘斟上了解渴。心里却想,卫所如此败坏,怨不得当年楚王能闹那么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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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所那里来人倒是极快,这附近正有一个千户所,千户带着亲随,连夜赶了过来。贺敬文一行人又惊又累,匆匆用了些饭,安顿下来便睡下了。将将睡着,就听到有人砸门!
贺敬文是带着起床气去见客的。
张老先生人听到声音,也披衣而起,听说贺敬文要见千户,忙穿了衣裳跟着出来。顶头遇到了贺敬文,贺敬文心情虽差,还挺关照老人家:“老先生也被吵醒了?闹了一天也够累的了,去歇着吧,我来应付。”
张老先生忙说:“东翁此言差矣,我既是东翁幕僚,理应陪伴的。官场上的交涉,顶好再带一个人,配合着来。东翁不好说的,我来说,我挑破了,东翁再接着说。这些都是师爷该做的,不然要师爷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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