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解放军进城那天起,你姐姐丰大哥回家吃饭,都拿饭票。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在自己家里吃饭,怎么还给票?后来,才知道,**规定:干部战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吃了群众的饭,就必须给饭钱。过去,gmd的差狗子,来你家里,大鱼大肉招待后,还要拿什么草鞋钱。一双草鞋,街上卖五百块钱(币制改革前的人民币票额,相当于改革后的五分钱),可他们一个人要两块光洋,足足可以买一百双。那一家碰上这种倒霉的事,不弄得家破人亡,扫地出门才怪呢。**,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而gmd,就是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能解我们老百姓的心头恨!”
尤瑜越听越觉得希奇,就嚷着要当**。尤妈忍不住用手戳着他的额头,笑着说:
“你这只馋嘴的猫,贪吃的猴,不当gmd就谢天谢地,谁还指望你当**?”
尤爸忙碌了一天,此刻已哈欠连连,尤妈爬山过坳,小脚肿了,疼痛难当。收拾了碗筷之后,便睡去了。而他们姐弟俩,却越谈越精神。越谈,尤瑜越觉得过去自己不知道的希奇的事太多了。他总是出其不意地频频发问,让姐姐也应接不暇。
“姐姐,听说当‘领导’,就是给当官的拖黄包车引路。丰大哥也当‘领导’,给哪个当官的拖黄包车,他是不是**?还擦不擦皮鞋?”
听尤瑜这么一说,冬梅前合后仰,按着肚皮格格地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当领导就是拖黄包车?这是谁告诉你的?我明白地告诉你,当领导,就是当官。不过,我们**的官,虽然职位有高低,但官大官小,人人平等,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因此,就称所有的各级党政负责人作领导,日常交往都呼同志。丰大哥如今当了地区军管委副主任,当然是**。如今他哪里还有功夫给你擦皮鞋?他说,他忙不赢,不能回来看你,过些日子,要我带你到他那里去玩。”
听姐姐这么说,尤瑜十分懊恼,他真怨爸爸过去不给他买皮鞋,如今即使买了,一个当大官的,怎么还会给他擦鞋呢?不过,正由于这样,他更羡慕更敬重丰大哥。
“姐姐,丰大哥学问那么渊博,以前,我就觉得他不像个擦皮鞋的。他欺骗了我,你也欺骗我。好,好,过些日子,我要找你们算总帐!”尤瑜两个拳头,鼓点似的捶着姐姐的胸脯,十分气愤地说。冬梅只好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
“瑜弟呀,你还是个孩子,不知道环境的险恶。当时gmd杀**,宁肯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个。自己死不足惜,党的组织遭到破坏,那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因此,我们只能瞒着你。现在不同了,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接着,她就说起了他们从事地下工作的经历。
“丰大哥原来是北大的学生,搞学生运动时,就入了党。一九三七年奔赴延安,在抗大学习时,曾多次聆听毛主席的报告。党的七大以后,奉命到昆阳从事地下工作,任昆阳地下党特委书记。他以擦皮鞋这个职业作掩护,游走四方,重建起下属各县的党组织。他在我们家门前的堤下,搭个木棚住下,就是要发展我作交通员。他认为,一个边读书边送豆腐的学生,gmd不会怀疑。他通过我,把上级的指示、特委的决策,送到市里的各个支部。领导合唱队的《强报社》也有地下党支部,支部书记是厨房里的那位大师傅,毕格叔叔只是副书记。我送文件只送给大师傅,毕格叔叔只知道我是个一边打工送豆腐、一边上学的学生,不知道我是交通员,他也根本不认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一丰满楼。在昆阳,只有两个人知道丰大哥是**的干部,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个打鱼的,他是省委联系丰大哥的交通员。这叫做单线联系。如果哪一级组织暴露了,涉及的只有上下三个人,整个组织不会遭到破坏。这是在穷凶极恶的敌人的眼皮下工作的地下党,所采取的保护自己的坚决的措施。在昆阳,经商的,打工的,教师、医生、学生,或者妓女媒婆、流氓地痞,大家都认识丰大哥,但都只知道他是个爱说笑逗乐、肝胆侠义的擦皮鞋的。而他隐秘的一面,谁也不知道。半夜过后,他用棉被将木棚临河的小窗蒙起来,写战斗性的文章(。dushuhun。)。他在用木版架起的简易的桌子上,放了本破破烂烂的《封神榜》,熟人来了,就给他讲一段。他与我相约,如果木棚前挂着肮脏的工作服,就有文件要送出去。第二天一早,我就拖着送豆腐的板车过去,给他送豆浆。付钱时,他机警地把要送的文件交给我。平常,我们照面不打招呼,好像从来不认识。以前,你要我介绍你参加合唱队,不是我做不到,而是党的纪律不允许。”
像听海外奇谈一般,尤瑜听着姐姐平静地讲述她与丰大哥奇特经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什么都告诉他的姐姐,内心居然隐藏了如此多的秘密。对尤瑜来说,越是新奇隐秘,就越像美味佳肴,他的兴趣就越浓厚。可过去,姐姐不只不分给他一杯羹,连气味也不让他闻。他十分生气,甚而至于有几分怨恨。他横眉鼓鳃,怒气冲冲地说:
“姐,你好狠心啊,把自己的弟弟当外人!这么新奇、有刺激、有趣味的事,不让我知道,不要我去做,今后你就别理我!”
冬梅双手捧着弟弟执拗的头,长叹一声,泪眼汪汪的望着弟弟,激动地说:
“你以为干革命新奇、有趣、好玩,像捉迷藏?你哪里知道这是关系到革命成败、要掉脑袋的大事。这两年,我常常想,如果我地下党的身份暴露了,我死不足惜,就怕连累爸爸妈妈,和你这个可爱的弟弟。但我更清醒地认识到,没有千千万万的革命者前赴后继,与吃人的魔鬼进行坚决的斗争,黑夜不会逝去,光明不会来临。因此,我满脑子都是斗争,别的事情都想得少,没想到你这么对我不理解。你看过《强报》关于学生沉潭事件的报道吗?看过山雨同志的评论么?你如果看了这些文章(。dushuhun。),你就不应该这样。”
“看过,看过。报道很生动,评论更精彩!山雨真是个学问渊博、十分了得的人物!姐,你认识山雨吗?如果你认识,能介绍我见他吗?”听了姐姐动情的表露,尤瑜满脑子埋怨的情绪,一扫而光了。代之而起的,是穷究山雨究竟是谁?
“山雨不是别人,就是你经常见到丰大哥。”冬梅回复到原来平静的语调,“这些文章(。dushuhun。)是丰大哥用生命写成的,字字带血,声声有泪。且不说那么多冤死的学生血肉之躯,父母的滂沱之泪,就是你丰大哥拼着一死,调查沉潭事件真相一事,也充满腥风血雨,够惊心动魄的。丰大哥风闻众多学生被gmd特务秘密沉潭之事以后,想弄清事实真相,就派了个地下党员,化装成渔民,昼夜守候在青龙潭边。可是这人一去,就杳无音信。于是,丰大哥就决定自己夜闯青龙潭。他租了只渔船,夜泊于青龙潭畔,将自己化装成须发斑白的老渔民。于是《强报》曾报道的那罪恶的一幕,出现了。接着,蒙面人又拿出一个麻袋,要将丰大哥塞进去沉潭。幸亏你丰大哥化装成了老人,向他们哭诉自己不幸的家事:儿子被抓去当兵,多年没有消息;媳妇改嫁了,孙儿嗷嗷待哺;八十高龄的老母,瘫卧床上。其中一个闻言,也有些凄伤,便对另一个说:
“这家伙耳聋、嘴笨,这么老了,像快要死的人一般,也怪可怜的。不干掉他,也不会有事。就放他一条生路吧。”另一个开始不同意,那个人又说:
“我们家不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么?将心比心,没有我们,他们怎么活?事做绝了,天理难容。何况仗已打到了身边,夜里我们能够听到炮声了,我们就是死心塌地,党国也不会再夸奖了。何必这么认真!”
这样,那家伙才点头同意。他转过身来,用手枪顶着丰大哥的脑门,恶狠狠地说:
“老东西,识相点!看你老实得像蠢猪笨驴,老子才放你一马。不过,如果走漏了半点风声,老子要你的脑袋开花!”
然后他们跳下船,吹着口哨,开着汽车,消失在浓浓的黑暗中。丰大哥这才知道,以前派去探虎穴闯龙潭的同志,已永沉青龙潭底了。
第一章(。dushuhun。) ; ;晨兴忆梦(上) 15尤冬梅悲情话死别,封满楼夜闯青龙潭(三)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09:33 本章(。dushuhun。)字数:2829
以后,丰大哥通过各种渠道,鼓动冤死者的家属,到青龙潭打捞沉尸,然后才有《强报》的报道及山雨的评论,然后昆阳才掀起反蒋的新高潮,使昆阳真正出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大好革命形势。”
事情的原委说清了,冬梅的话语暂停了。她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自己还置身于往日生死搏斗的岁月中。“琴声”渐歇,“余音”袅袅,此刻真个无声胜有声,尤瑜还在呆呆地坐着,痴痴地听着,真像南极洲蠢笨地企鹅,好一阵才似从梦中醒来。皓月的清辉从窗口射进来,给屋里撒满了一地的浓霜,让尤瑜觉得姐姐像矗立于洁白的云端的女神。无比惊险的故事,震慑了他,由衷地声声赞叹:
“丰大哥真是吃了豹子胆,什么都不怕!像武松,是赵子龙,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你以为胆子大就能成为像丰大哥这样的英雄么?”冬梅回头拉着弟弟的手,严肃地望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胆子大只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梁山好汉,决不可能成为是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坚定的指挥官,能为人民的利益能牺牲自己一切的英雄。梁山好汉岂能与他比?名垂青史的文天祥也比不上。文天祥虽然不怕死,但他的灵魂深处还拖着条‘为名’的长尾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拼着一死,还想在青史上留名。而丰大哥干着轰轰烈烈的大事,却时刻准备默默无闻地献出生命,没有一丝一毫的名利的影子,他真正是可昭日月的无产阶级的英雄。
“丰大哥夜闯青龙潭的前一天晚上,他约我到河边相见。那天晚上,天黑漆漆的,下着毛毛雨,早春,乍暖还寒。他此行十分诡秘,使我觉得将会发生什么大事,一颗心仿佛埋在冰雪中。他在前面慢慢走,我在后面紧紧跟,我看不清他的影像,却能听到他轻缓的呼吸,平静的话语:
“‘我有事外出,如果五天内不回,你就是昆阳地下党特委代理书记。以后再不能抛头露面,就让你姐姐秋菊接替你的交通员工作。上呈下达的文件我已准备好了,五天后,你就以代理书记的名义发出去。这样,你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稍一不慎,自己牺牲事小,党内就会有无数颗人头落地,我们辛辛苦苦构筑起来的战斗堡垒,就会毁于一旦,后果真不堪设想。我们**人是钢铁炼成的,在残酷的斗争中,你会变得更坚强。我上大学时加入了党,在我的前任地下党负责人牺牲后,也是你这个年龄就挑起革命重担的。这是组织的决定,个人只能服从,没有考虑的余地。革命从字义上说,是要死人的。你要革帝、官、封的命,他们是武装到牙齿的真老虎,不是孱弱的小绵羊,他们当然也要你死;我们是革命者,应该毫不留情地置他们于死地。可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这两年,我们消灭几百万国民军,我们也牺牲了无数的好同志。如果我牺牲了,也是死得其所。比起已经为革命早已牺牲了革命先辈来,我还是后死者。当然,我也希望自己不死,因为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我还没有见到新中国的成立,我还不想离开朝夕与我一道战斗的好战友,特别是不想离开与我关系更为特别、感情更为亲密的你……’说到这里,他十分激动,喉咙里似乎梗塞着什么东西,声音颤抖起来,断断续续,语调更加凄婉,好像还在流着泪。接着,他的语调又转为平静,‘如果我死了,你不要悲伤,你要化悲痛为力量,带领昆阳地下党捣毁gmd设下的人间地狱的最后一扇大门,让昆阳人民得到彻底解放。黑暗即将逝去,光明就在眼前,你一定要以英勇无畏的战斗姿态,去拥抱如日之升的新中国……’”
冬梅越说到后面,感情越悲伤,语调越凄婉,哽哽咽咽,泣不成声。接着她昂起头来,语调转为激越:
“古代易水送别的故事,我曾经对你说过,你还记得不?在荆轲入强秦而就死地之前,太子丹为他饯别易水,高渐离为他击筑,宋义为他高歌,荆轲语调激越,慷慨啸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场景的凄凉,感情的悲壮,一空往古,成了千古绝唱。历史也幸运地成就了荆轲的千古美名。可丰大哥孤身勇闯龙潭时,无高朋为他饯行送别,知己也不能为他慷慨啸歌,更没有武士秦武阳与他同行。你丰大哥临行前他才招我前往,壮别时只有我这个弱女子偎依在他身旁,还是因为他要交代工作。这种出入刀枪剑戟之林、如入无人之境的大无畏精神,真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岂是十个荆轲所能比?
“他像谈家常那样,把工作安排妥帖后,久久地紧紧地拥抱着我,然后推开我,轻轻松松、亲亲切切地说:‘亲爱的冬梅同志,再见,保重!’然后跳上了舶在岸边的一只渔船。桨声咿呀,不久,小船被浓黑吞没了。冷风飕飕,微雨凄凄,我感到阵阵揪心,周身战栗,仿佛坠入身不可测的冰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生离死别的送别的悲壮,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我想,如果把封大哥的可歌可泣的事迹,置生死于度外的一往无前的革命精神,续写于二十四史之后,二十四史将顿时将会黯然失色。
“丰大哥走后,我回到他的小木棚里,拆下他用粗原木钉就的木床的一只脚,卸下床脚底下的木塞,从他剜空的床脚的洞里,取出印章(。dushuhun。)和上呈下达的文件,再把床脚钉好,回到家里,心里空荡荡的,真有一种送葬归来的伤痛。”
尤瑜听着这些传奇故事的叙述,好像在听能吞云吐雾、点石成金的神仙的逸事一般。不过,他怎么也不能把这些奇事,与平日拉车的苦力、叫卖的穷汉、爱说笑的擦皮鞋的丰大哥联系起来,然而,这的的确确是真真切切的真实。此时,丰大哥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迅速高大起来,瞬息即高出云端,即使仰视,他也不能见其的项背。他觉得丰大哥就是能吞云吐雾、点石成金的神仙,不然,怎么能导演昆阳如此波澜壮阔、翻云覆雨的喜剧?
如豆的小油灯的火苗在跳动着,丝丝的光亮映着冬梅炯炯的眼神,它像探照灯的光柱,直射尤瑜挺着的胸脯,透入他的心间。尤瑜精神格外亢奋,情绪特别激动。冬梅的话音刚落,似从闸门冲出的激流,一串铿锵的句子,迸出了他的心胸:
“姐姐,姐姐!我错怪了你,错看了丰大哥。自己把革命当儿戏,还怨你们不理解我。如今,我知道了,革命不是捉迷藏,革命是你死我活的残酷的阶级斗争,革命者要经得起急风暴雨的严峻考验。今后我一定不辜负你和丰大哥对我的殷切期望,做个像丰大哥那样的革命者。”
满满的一盏灯油,快要燃完了,时间早过了半夜。尤瑜仍然精神百倍,他戴着军帽走到穿衣镜前看了又看,又到户外月光下,摔开手正步走,高呼“一、二、三、四”。心想,这才是理想的英雄模样。明天他一定要戴着军帽去见池新荷,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冬梅跟着他走出户外,将他头上的军帽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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