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子时。
严州城空旷的郊区,月亮孤独地悬挂在空中。云想容提着灯笼穿行在朦胧的山峦间,江南的灯火在她背后若隐若现。
山顶,一位中年人身披斗笠,坐在凸起的巨石上,静静等待着她的到来。
云想容披着黑色的斗篷,夜晚的山风格外刺骨,即使已是初夏,她还是不由得裹紧了斗篷,后悔自己没有多穿一件衣服。清晨的露水在树干和叶尖凝结,月光不时躲在厚厚的云层中,她只好把灯笼提的更高一点。
“来了。”
她猛地一惊,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小路上立着一个人,那人示意她继续向前。
“莫问大哥……”
莫问没有理会,只是埋头在前面带路,直到他们来到平坦的山顶,寒风呼啸,她感到自己的刘海和两边的几缕发丝不停地飘荡,扫在自己脸上,斗篷在身后呼呼作响。
“莫问大哥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那柄匕首。”
云想容歪了歪头,从腰间摸出那柄帷幕之刃,金色的刀鞘和刀柄的珠宝在月光下闪耀。
“你想要这个?”
莫问扭过头来,端详着她手中这柄传世之宝,问道:“姑娘,你可知……云鹰为什么要把它给你?”
云想容诚实地摇了摇头。
“这把刀,本是至阴至暗之刃,帷幕,即天之彼岸,即生死之幕。这把刀蕴含的力量,若不是内心至善之人,根本无法掌控。云鹰情急之下,用它胁迫了自己的妹妹,又让它沾染上你的鲜血,你觉得……他敢用吗?”
云想容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她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把飘扬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问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莫问久久地凝视着她,接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云姑娘,你可知,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云想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犹豫道:“过于……优柔寡断?”
“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莫问眼神里露出悲哀,接着说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但你一旦相信一个人,就会全部无条件的信任他。”
云想容沉默着望着他,任由山风吹乱她的容颜。
“你真的了解云鹰吗?你不过只是和他在羡鱼港有一面之缘,可你选择豁出性命去救他……今夜,你独自赴我邀约,自是对我敞开心扉的信任,可我若是想杀你呢?”
“我……”她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宛如千斤重量,把她剩下的话压在喉咙里。那日帷幕之刃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在她的咽喉处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疤。
“姑娘……在遇到你之前,我原本是不相信世上有你这样的女孩子的,你总是用善良去对待恶意,可你也需知道……人,总是会变的。”
她无助地望着从黑云里露出半轮的明月,自言自语道:“我……还是错了吗?”
“你对漕帮的最大期望是什么?”
云想容微微怔了怔,抿了抿嘴唇,却未吐出一字。
“让打鱼的猜猜,”莫问咧嘴笑了笑,说道:“是独立。”
月亮再次躲藏在云里,就像那天的玄沙舵一样,没有一丝光亮。
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四年前,她躲在箱子后面瑟瑟发抖,看着父亲陷入重围,看着母亲惨死在面前……
“云永望追求的正是这个,他希望漕帮能成为独立的大帮,不受任何势力的约束和制裁。但金刀刹被所谓的圣药迷了心智,漕帮也最终落入他人手中。那个来头不明的主母,掌控着圣药的全部秘密,在羡鱼港一战后便销声匿迹。”
云想容愣愣地望着他。
“你也想这样,是吧,小姑娘。”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光迷茫地转向远处的群山。传来一阵凄厉的鸟鸣。
“可是你需知道,江南自古就不是中立之地,漕帮必须站队。你以为云羽萧有这样长远的规划?他要是有这本事,你们也不用被追杀十三年才夺回羡鱼港,还是靠着外人的力量。”
莫问从旁边揪了跟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你的意思是……”
“云鹰和云羽萧的背后,必然有更高的人指点。”
她默默低下头,一言不发。过去的岁月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回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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