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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第1页)

利用明教教徒的劳动力,三则可以为朝廷提供大量的银两,实为一举数得。

只是此事却有几件不妥之处,一来与朝廷一向以铜钱形式收取赋税、而以金银作为宫廷用的奢侈品和对外交易的政策相悖;二来宗泽自己是被吕惠卿在大名府留守任上提拔起来的,属于被蔡京一党所排挤的人,而收敛天下金银却是蔡京所建议的法令,这般上言不用说是要被视为政敌的反攻倒算,管你是良法恶政一律打击,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说不定就此沉沦于宝文阁的卷牍之中了;三来宗泽官声虽好,不过这明教禁地出银之事究竟令方腊这教主放心不下,必定要全程监督这政令的上传下达。

因此宗泽苦思一夜,定下这投石问路之计,教方腊遣几个心腹教徒进京上告当十大钱扰民,以此来判明朝廷中的政治气候,寻找可以相互依赖的盟友,再将这银矿之事和盘托出,一举改变东南的赋税政策。

高强将这千余字的卷轴从头至尾细读了几遍,不禁掩卷而思。有宋一代,朝廷有事于西北,供奉仰于东南,江南的百姓虽然号称富庶,却担负着比全国其他地方重了近倍数的赋税,再加上后来东南应奉局的诸般恶政,终于官逼民反,酿成了方腊起义这样的大动乱,在宋辽金决战的最关键时刻对朝廷的财政构成了最彻底的破坏。如果要解决东南的问题,这明教禁地的银矿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只是,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宗泽的这份卷轴,是否还有什么未竟之意呢?高强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依稀记得现代这浙江确实是有个银矿开采的,不过具体的地名可是忘的一干二净了,难道就是这帮源洞银矿?可是又为什么历史上没有记载这样的大事呢?只要是确实上奏朝廷了,就一定会有所记载,可是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这事在历史上根本就被刻意的掩盖了,朝廷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银矿存在。可是,是谁这么做的呢?

按照通常的推理模式,这样做的结果一定是因为某种利益的驱动了,高强将手中的卷轴合拢放在桌上,闭上眼睛细细推想这银矿开采的各方互动,到底这其中,谁是真正受益的一方,谁又能最大限度地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呢?

朝廷?宗泽?蔡京?赵挺之?明教?……

高强矍然惊起,险些将桌上的茶杯也打翻了,却顾不上收拾,任由小环在一旁连声呼唤也没回神,脑中只转着这么一个名字:方腊,一定是方腊!

第三卷 出仕 第一四章 行路

高强霍然站起,背着手在院中走来走去:“方腊,一定是方腊!”这件事倘若能按照宗泽所设想的那样进行,则明教将每年手握大批现银,并且这现银是可以用来抵充租税的,如此则明教就成为许多平民与官府间的组织,其教徒数量势必大大增加;其次,开采银矿必定要雇佣大批工人,明教作为这银矿的直接开采方自然也就掌握了这批壮劳力,随着岁月的推移这批劳动力显然会成为核心的教众,倘若再以兵法部勒,隐隐然就形成了半军事化的中坚力量,如此一来方腊手中有钱有兵又有民众基础的支持,割据一方也非难事了。

“难道方腊的造反是早有预谋?从这时候就开始谋划了?”想到这里,忽地一阵凉风吹过,高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出了一身冷汗,刚换上的内衣背心一块竟已湿透了。

小环在旁看的担心,见高强额头冷汗涔涔,赶紧上前取出丝巾擦拭,轻声问道:“衙内,可是天气太热了?这两天衙内也累坏了,还是回房去歇息一会吧。”

高强微微笑了笑,却轻摇了摇头:“不妨,我还要在此多坐一会,小环且再去替我沏壶茶来。”说着重新坐下,其实此刻时近黄昏,又是在这大树阴下,小院四周幽篁掩隐,时有凉风轻拂,还真说不上热。

小环眼中仍是放心不下,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微微一福,转身去再沏茶来。

高强望着她的窈窕背影,忽地有些感慨起来。倘若没有小环的悉心服侍,自己在这时代的生活恐怕要变得乏味和麻烦许多吧?起码在生活上就会多不少问题了,例如这吃饭穿衣等日常琐事就有一大堆不懂的东西,也亏得这姑娘没半句怨言,件件事伺候的自己熨帖周到,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很是乐在其中。

不过片刻之后,高强的思绪还是回到这帮源洞的银矿上来。历史上是没有这时朝廷在浙江开采银矿的记载的,甚至也没有明教教徒进京上告的事,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恐怕这件事会就此湮没无闻。

那么,到底没有自己的历史会是如何一种进行?是朝廷中有人知晓了这事,却因为种种原因隐瞒不报,还是方腊见朝廷中无人可主持推行此事,索性将这银矿的发现给压了下来,自行设法开采?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高强不禁废然一叹:这回到过去的勾当,可真不是人玩的!就算眼前似乎是一条史有明载的康庄大道,迈步上前时尚且步履唯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更别说历史中本来就有无数被有意或无意歪曲和隐瞒的真相,放眼望去就如一条羊肠小道上还满布荆棘,中间甚至是有地雷陷阱若干。这一条路偏又是如此的孤单,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一个盟友与自己同行,只有将这一切心绪都埋在自己的心底,抑且尽付杜康……

心中忽地想起大晏相公的一句名词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衙内又在吟词么?可用师师歌舞?”耳旁忽然传来这略显稚嫩,却已甚为柔美清婉的语声,高强循声望去,却见师师一身浅绿的轻罗窄袖,两绺垂髫上各挂着一串璎珞,单手挽着那管前日从蔡京府上带回的和田玉萧,俏生生地立在夕阳下,竹林边,竟宛如一幅极精致的图画般,令人不知不觉间便沉醉其中而忘忧。

“师师,可还记得你初到本衙内府中的那一日,在这小院中为本衙内唱李太白的将进酒么?今日衙内想听你唱另一曲,也是诗仙的绝唱,行路难,可会么?”所谓睹物思人,睹人亦会令人重新拾起往日的心境,此刻高强前路漫漫,不由便想起这首行路难来。

“师师会得,请衙内安坐听来。”小师师福了一福,便就手中玉萧打了几下拍子,曼声唱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语音虽仍略显稚嫩,以弱龄女儿之身唱这太白居士的豪放之音亦未能尽其神髓,然而高强此刻心绪正如这诗中意境,不片刻已沉浸其中。

“行路何其难乎!眼前蔡京复相之事未决,虽已多方筹谋定计,貌似胸有成竹,但世事有不可知,人情有不可察,事未行又如何逆料成败?就算蔡京复相,自己投身仕宦,上有昏君赵佶,权相蔡京,下有一众谗佞之臣如童贯、杨戬之流,朝堂不见清流惟有群魔乱舞,国事又当如何收拾?这还不算,外有辽金夏吐蕃大理等豺狼虎视眈眈,内有各地民怨四起人心败坏,如方腊这等仗恃一方势力欲有所图谋的野心家更隐伏着不知多少,我虽然‘夸称’是来自未来,然而手中一没钱粮二没兵马,在世人眼中亦是纨绔子弟一名,更兼玻璃、水泥、蒸汽机、TNT、小高炉等等高科技玩意一窍不通,史学史才史识亦是多多欠奉,民主改革什么的一概不敢动手,就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挽大厦之将倾,前路何其艰难!”

高强微微苦笑一下,尽管现实如此,自己却又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么?人生无非飘来荡去,不管是在北宋徽宗朝还是在二十一世纪,人都是一样在红尘中挣扎而已,有这样的机会去体验同时代的人所无法体验的生活,人生的色采想必是不会变作苍白的吧?路虽难行,有这一双脚慢慢走去,只须留下几个脚印,不也是人生一桩快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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