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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第1页)

小燕瞧她径直穿过月亮门同自己擦身而过,疑惑道:“你不同老子去醉里仙吃酒吗?”她敷衍道改日改日,虽是这样说,但心中明白权且看她今夜的运气,如果运气差些就不晓得这个改日要改到多少年以后。小燕有缘地叹了声“不好意思”,三步两回头地走出院门。她在他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叫住他,小燕喜上眉梢,转身道:“老子就晓得你还是讲义气一场再多看你两眼。”小燕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得挠了挠头,道:“看你这么像是另有要事,那就算了。哦,听说醉里仙换了新厨子,要我给你捎几个什么招牌菜回来吗?”她嗯了一声道:“也成,不过我最近吃得清淡,还让厨子少放些辛辣。”

是夜无月,天上寥寥几颗星,半月前小燕打的暗道竟还能用。因上次已走错一回这次万事皆顺利,暗道中畅通无阻直达解忧泉。凤九心叹了一声,果然事事于冥冥中都有计较都有牵绕,这就是佛道所说的缘分了。

解忧泉一汪碧水盈盈,泉旁频婆树如一团浓云,中间镶着一只闪闪发光的丹洁红果。绕树的四尊华表静默无声,不晓得护果的巨蟒何时会破石而出。东华曾提过,她是不是最怕走夜路因小时候夜行曾掉进蛇窝,不错,她最怕走夜路,世间种种珍禽灵兽她尤其怕蛇。此时她站在这个地方,心中并不觉得如何畏怖。畏怖是因忧惧或有紧要的东西在乎,但行路至此,她已连最坏的打算都作好准备,其他什么就都如浮云了。

此处距频婆树约近百丈,想在百丈内打败巨蟒再取频婆果实属不可能,似他姑父夜华群那般仙法早然,当年上东海瀛洲取神芝草时还被护草的餐餐吞了条胳膊,走硬搏这条路,她没有这个能耐。

她的办法是将三万年修为全竭尽在护身仙障上头,不拘巨蟒在外头如何攻击,她只一心奔往频婆树摘取珍果后再竭力冲出蛇阵。这个就很考验她的速度,若是跑得快,注尽她一生修为的仙障约莫应支撑得过她盗果子这个时间。虽然最后结果是三万年不易的修为就此散尽,但修为这个东西嘛,再勤修就成了,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速度不够快,仙障支撑不过她跑出蛇阵,结局就会有些难说,不过听东华说,他的天罡罩一直寄在她身上,虽然天罡罩自有灵性不容主人以外的人操控,但寄在她的身上就会主动在她性命危急时保她一命,若是真的,这一趟最坏的结局也送不了命,着实也没有什么可畏可怖。

夜风习习,凤九正要捏指诀以铸起护身的仙障,突然想到要是她顺利盗得了频婆果,但惹姬蘅不快让东华来迫使她交还给她该怎么办。她仙障不是很拿捏得准姬衡会不会做这样的事,唔,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将果子轻易交出去的,至多不过同东华绝交而已。想到此心中难得地突然萌生一点儿懦弱,要是东华对自己有对姬衡的一分也好,她也不要多的,仅要那么一分,如果她也只需要说说东华就将她向往已久的东西给她多好。但这种事情三百多年前没有发生过,三百年后自然也只是一种空想。这空想略微让凤九有一丝惆怅。

她深吸了一口气,遥望这静谧却潜藏了无限危险的夜色,熟练捏出唤出仙障的指诀,再凝目将周身仙力尽数注入仙障之中。随着仙力的流失,她的脸色越见苍白,周身的仙障由最初一袭红光转成刺目的金色。

金光忽向解忧泉疾驰而去,一时地动山摇,长啸声似鬼哭,四条巨蟒顿时裂石而出,毒牙锋利口吐长信,齐向金光袭去。金色的光团在巨蟒围攻下并未闪避,直向水纹粼粼的解忧泉而去。巨蟒红眼怒睁,仰天长嘶,火焰并雷电自血盆大口中倾数而出,一波又一波直直打在光团上,光团的速度渐渐缓下来却仍旧闪躲,依然朝着频婆树疾奔,顷刻便到树下走进浓荫中。大约怕伤了守护的神树,巨蟒的攻势略小些,只在一旁暴躁地甩着尾巴,搅得整个解忧泉池水翻覆。凤九嘴唇发白地擦了擦满头冷汗,颤抖着摘下树上的神果。巨蟒恼怒不已,蛇头向她撞去,她赶紧更密地贴住频婆树才避免被它的獠牙穿成一个肉串。这一路硬撑住巨蟒的进玫,仙障已微显裂纹,几头凶兽比她想象中厉害,回去这一趟要更快一些以防仙障不支。方才那些雷电火焰虽然都是攻在仙障之上,但传入的冲力也对她的本体妨碍不小,身上虽未有什么伤势筋骨却无一处不痛,原来世间还有这样滋味。

见她盗得神果,几条巨蟒已是怒得发狂,回程这一路,她所受攻势越发猛烈,天上乌云聚拢雷电一束接一束打在仙障上。凤九觉得全身一阵一阵尖利的痛楚,甚至听得到护体仙障已开始一点点的裂开的声音。她全身似有刀割,眼前一阵阵的发晕,脚下步伐越见缓慢。金光变成红光再微弱成银光,眼看离蛇阵边缘还有十来丈,仙障突然啪的一声裂成碎片。凤九一惊仰头,一束闪电正打在她的头顶,巨蟒的红眼在闪电后映着两闭熊熊火焰,毒牙直向她铲来。她本能的闪避,毒牙虽只擦着了她的衣袖,但因攻势带起的猎猎罡风将她摔出去丈远,遥遥见另一条巨蟒吐出巨大火球向自己直撞而来。她三万年修为俱耗仙力尽毁,只剩下极微末的一点儿法力实不能相抗,以为大限已至心中一片冰凉正要闭眼,只见火球撞击而来离自己丈余又弹开去。她讶了一讶,果然是天罡罩,终究还是劳它救了自己一命。

她挣扎着爬起来,目测还有两三丈即可走出蛇阵,但揣着频婆果刚迈出去两步又急转回来,天罡罩并未跟着她一同前移。她这才晓得,器物就是器物,天罡罩这件法器虽同护身仙障在功用上没有什么区别,但并不如护身仙障一般能随身而行。解忧泉旁地动山摇的如此模样,顷刻便会有人前来探看。她此前也想过盗了频婆果之后会怎样,也许东华、姬蘅连同萌少私底下都估摸得到珍果被盗是她的杰作,但没有证据也奈何她不得。不过如今,若她为了保命待在天罡罩中寸步不移,众人见她困在阵中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事情若到此地步,青丘和比翼鸟一族的一场战争怕是避免不了。

无论如何,她要冲出这个法阵。不过十来步成功便在望,不能害怕,只要眼足够明,脑子足够清醒,拼尽最后一口气,她不信自己冲不出去。她暗暗在心中为自己打气,眼睫已被冷汗打湿,却十分冷静地观察四条巨蟒每一刻的动向。巨蟒对着纹丝不动,坚若磐石的天罡罩轮番撞击进攻一阵,也打得有些累,找了个空档呼呼喘气。凤九抓住这个时机,蓦地踏出天罡罩,疾电一般朝蛇阵边缘狂奔,眼看还有两三步,脚下突然一空,头顶巨蟒一阵凄厉长嘶,她最后一眼瞧见蟒蛇眼中的怒意竟像是在瞬间平息,血红的眼中涌上泪水。她从未见过蛇之泪,一时有些凌睁,虚空中传来极冷极低且带着哽咽的呼声,“阿兰若殿下”,她听出来那时正中的巨蟒说话。阿兰若的事她听过一些,但来不及细想,因随着这声呼唤,冰冷的虚空正寸寸浸入自己的身体。她感到全身的疼痛渐剧,到最后简直要撕裂她一般,从踏入蛇阵之始疼痛就没有稍离她片刻,她一只一声未吭,此时终于忍受不住哀号起来,在此生从未吃过的苦头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太晨宫的掌案仙官重霖仙使最近有个疑惑,帝君他老人家自打从梵音谷回来后就不大对劲,当然帝君他老人家行事一贯不拘一格,就算他跟随多年也不大能摸清规律,但这一回,同往常那些不同似乎都更加的不同,例如握本书册发呆半日不翻一页,例如泡茶忘记将水煮沸竟用凉水发茶芽,又例如要把一个人干掉,但又要让所有人都感觉不到这个人凭空消失,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他做了一辈子严谨正直的仙使,对此自然提供不出什么可参考的想法,帝君的模样似乎有些失望。他觉得帝君近来有些魂不守舍。

连宋君在帝君回宫的第二日下午前来太晨宫找帝君,连宋君常来太晨宫串门,这个本没有什么稀奇,但一向吊儿郎当得连宋君脸上竟会出现那么肃穆的表情,重霖感觉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上次似乎还是在四百多年前成玉元君脱凡上天的时候。帝君带回来的那只重伤的灵狐今午才被两个小童从药君府上抬回来,药君妙手回春,这只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它瞧着救了自己一命的帝君,眼神中流露出钦慕--这是只已能化成人形的狐。

其实帝君从来就不是什么大慈大悲救死扶伤的个性,此次救这么一只灵狐回来,重霖也感到有些吃惊,但瞧着灵狐火红的毛皮,蓦然想起三百年前太晨宫中曾养过的那只活泼好动的小狐狸。帝君大约也是思及旧事,才发了一回善心。当年的那只小狐狸虽不能化形,皮毛年直去也不太出众,但比许多化形的仙禽仙兽都更加灵性,十分讨帝君的欢心,这么多年,他瞧帝君对这只灵狐比对其他什么都更为上心,却不知为何会走失,大约也是它同帝君的缘分浅。

重霖远目神游一阵,叹了口气,正欲前往正殿打理一些事物,蓦然见文才已远去的连宋君正站在自己跟前,抬着扇子道:“对了,东华此时是在院中,还是正殿还是寝殿?我懒得走冤枉路。”

托对帝君动向无一时一刻不清楚的重霖仙官的福。连宋君一步冤枉路也没多走地闯进帝君寝殿,彼时,帝君正在摆一盘棋。但棋盘中压根没放几粒棋子,他手中拎着粒黑子也是半天没摆下去,仔细瞧并不像在思考棋谱,倒像是又在走神,房中的屏风旁搭了个小窝,一只红狐怯生生地探出脑袋来,一双乌黑的眼睛怯怯的瞧着帝君。

连宋此来是有要事,于是径直走到东华的眼前,帝君回神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连宋神色凝重的搬了一条看上去最为舒适的凳子坐,开门见山道:“比翼鸟那一族的频婆果,今年有个对凡人而言生死人肉白骨的功用,这个你有否听说?”

东华将黑子重放入棋娄,又拈起一枚白子,心不在焉地道:“听说过,怎么了?”

连宋蹙眉道:“听说凤九曾因报恩,故嫁过一个凡夫,这个凡夫死后她才回的青丘,虽然司命倒是说她同那个凡夫没有什么,不过合着频婆果这桩事我感觉挺奇怪,今早便传司命到元极宫中陪我喝了趟酒,司命这个人酒量浅,几盅酒下肚后,那个凡人的事我虽然没有探问出多少来,倒是无意中问出了另一桩事,”抬眼道,“这桩事,还同你有关系。”

白子落下棋盘,东华道:“小白的事同我有关系很正常。”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连宋欲言又止的道:“据司命说凤九她当年,为了救人曾将自己的毛皮出卖给玄之魔君聂初寅,聂初寅占了她的毛皮后,另借了她一身红色的灵狐皮暂顶着,”看向东华道,“这桩事正好发生在百零五年前。”

东华似乎愣了,落子的手久久未从棋盘上收回来,道:“你说,我走失的那只狐狸是小白?”

连宋倒了杯茶润口,继续道:“听说她因为小时候被你救过一命,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七百多年前太晨宫采办宫女时,央司命将她寻进了你宫中做婢女。不晓得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注意到她,后来你被困在十恶莲花境中,她去救你,化成灵狐跟你在身边,听说是想要打动你,但后来你要同姬衡大婚,”说到这里瞧了瞧眼似乎很震惊的东华,琢磨道,“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事,你同姬衡大婚前,她不小心伤了姬衡,然后你让重霖将她关了又许久没有理她?”看东华蹙眉点头,才道,“听说后来重霖看她实在可怜,将她放了出来,但姬衡养的那头雪狮差点儿将她弄死,幸好后来被司命救了,据司命酒后真言,那一次她伤得实在重,在他府中足足养了三天才养回一些神智,你不理她又不管她也没有找过她,让她挺难过挺灰心的。所以后来伤好了就直接回了青丘。”沉吟道,“怪不得你天上地下的再也没有找到过她,我当初就觉得奇怪,一只灵狐而已,即使突然走失也不至于走失的这样彻底。”又道,“我琢磨这些事你多半毫不知情,特地来告知你。近些日我看你们的关系倒像是又趋于好,不过凤九对你可能还有些不理解的心结。”

帝君的情绪一向不大外露,此时却破天荒的将手指揉上了太阳穴,连宋看他这个模样也有些稀奇,道“你怎么了?”

东华的声音有一丝不同与往日,道:“你说得不错,她大约还记恨我,我在想怎么办。”

连宋突然想法什么似的道:“对了,昨天比翼鸟宗学的竞技我后来也去探听了一二,听说原本第一名的奖品是频婆果,被你临时换成一蓝子蟠桃?宣布奖励的时候,我看凤发的脸色不大对,”又瞟了一眼屏风下探头竖耳的狐狸,道:“这只红狐我暂替你照看,你还是先下去看看她,怕她出了个什么万一。”

东华揉着额头的手停住,怔了一怔道:“小白她脸色不好?”

兴许说完从司命处探来的这些秘密,连宋君备感轻松,吊儿郎当样转瞬又回到身上,摊手道:“我也不大晓得。”又笑着瞟了东华一眼道,“虽然我一向会猜女人的心思,但你们小白这种类型的,老实说我也不太猜得准,只是瞧她的模样像是很委屈,所以才让你赶紧下去看看,兴许。。。。。”

话还没说完,忽听到外头一阵喧闹,二人刚起身,寝殿大门已被撞得敞开,燕池悟立在寝殿门口,气急败坏的看向他二人并屏风角落处的狐狸,破口一片大骂:“他爷爷的,凤九此时被困在蛇阵中生死未卜,你们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下棋逗狐狸!”

连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骂得愣了愣,东华倒是很清明,破天荒没有将小燕这句“他爷爷的”粗话噎回去,皱着眉声音极沉重:“小白怎么了?”

燕池悟狠狠瞪向东华:“你还有脸问老子她怎么了,老子虽然喜欢姬衡,老子也看不上你二话不说将原本该是凤九的东西送给姬衡讨她欢心的样子,凤九要频婆果有急用你又不是不晓得,你把它送了姬衡,她没有办法只好去闯解忧泉,趁果子没被摘下前先将它盗出来,她那三万年半吊子的修为哪里敌得过护果的四条巨蟒,现在还被困在蛇阵中不晓得是生是死,老子同萌少连同萌少她娘皆没有办法。。。。。”

骂得正兴起,忽感一阵风从身旁掠过,转回头问连宋道:“冰块脸他人呢?”

连宋君收了扇子神色沉重:“救人去了,”又道,“我就晓得要出什么万一。”话落地亦凭空消失,唯余小燕同角落里瑟缩的狐狸面面相觑,小燕愣了一瞬亦跟上去。

解忧泉已毁得不成样子,颓壁残垣四处倾塌,清清碧泉也不见踪迹,以华表为首铸起的蛇阵中唯余一方高地上的频婆树尚完好无损,蛇阵外明明白日高照,蛇阵内暗无天色,四条巨蟒于于东南西北四方巍巍盘旋镇守,红色的眼睛像燃烧的灯笼,蛇阵中护着一个蓝雾氤氲的结界,白衣少女双目紧闭悬空而浮,长发垂落如绢丝泼墨,不晓得昏迷还是在沉睡。

倾塌的华表外头狂风一阵猛似一阵,东华面无表情的立在半空中凝望着结界中的凤九。她脸色虽然苍白但尚好呼吸起伏,还好,他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去看不大出来,其实,他早晓得她长得美,只是平日太过活泼好动让人更多留意她的性情,此时她这样安静地躺在结界中,这种文静才使美貌越发凸显,但白裳白服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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